范鴻達:中東反美主義:美國的對策及其評價
發(fā)布時間:2020-06-02 來源: 短文摘抄 點擊:
內(nèi)容提要 中東特別是阿拉伯地區(qū)的反美情緒一直比較強烈,美國富有爭議性的中東政策是其根本原因。但是美國并沒有充分認識到這一點,而是想當然地認為自己的政策是造福于人的“無私”政策。美國對中東反美主義的誤解直接導(dǎo)致美國在“9.11”之后把中東廣泛存在的反美主義簡約為恐怖主義,并認為中東的獨裁政治是孳生反美主義的首要原因,這曲解了中東反美的根源,顛倒了中東反美主義和恐怖主義的因果關(guān)系。建立在此等片面的認識之上,美國提出“民主改造中東計劃”,但是民主政治本身并不能消除恐怖主義,所以至少從近期看,美國的這一政策效果還不甚理想。
關(guān) 鍵 詞 中東的反美主義;
美國民主化
“9.11”之后,美國把國家安全的首要威脅定義為恐怖主義,恐怖主義遂成為反美主義的核心體現(xiàn)。在遭受“9.11”慘劇的美國人看來,歷來動蕩不安的中東是反美主義的集中之地。2002年初,國際著名的調(diào)查機構(gòu)“佐各比國際”(Zogby International)針對7個阿拉伯國家做的一個民意測驗,結(jié)果顯示,對美國不滿的比率分別是科威特的48%、約旦的 61%、埃及的76%、沙特阿拉伯和阿聯(lián)酋的87%。2004年的一次“普尤全球態(tài)度民意測驗”(Pew Global Attitudes poll)也表明,有93%的約旦被調(diào)查者和68%的摩洛哥被調(diào)查者對美國持有消極態(tài)度。[①]上述調(diào)查數(shù)據(jù)表明,中東的確存在著較為寬泛的反美情緒,而決不是什么“虛假的反美主義”。[②]鑒于此,美國在“9.11”之后制定并逐漸實施了“民主改造中東”的新政策,希望以中東的民主化來遏制和消除中東的反美主義。
但是民主化真的就是遏制甚至消除中東反美主義的靈丹妙藥嗎?這是一個非常值得商榷的問題。要消除中東的反美主義,美國首先要對催生中東反美主義的原因有一個清醒的認識,然后再對癥下藥。但遺憾的是,美國對此問題的認識比較片面,因而它推行的遏制中東反美主義的政策成效自然也就不能令其樂觀。
一、中東存在反美主義的原因
近幾十年來,中東一直存在較為強烈的反美傾向,這既是近現(xiàn)代以來西方各國對中東的侵略、壓迫所致,更是美國的中東政策使然。
歷史上的中東各民族不僅有建立大帝國的輝煌,而且也有遭受外敵侵略、殖民的屈辱。特別是近現(xiàn)代以來,英、法、俄、奧等西方大國對中東展開了長期的侵略、殖民活動,給當?shù)厝藥砩钪貫?zāi)難,理所當然,外部勢力成為中東各民族的反對目標。二戰(zhàn)結(jié)束后,美國逐漸取代歐洲傳統(tǒng)強國,成為對中東擁有最大影響的外部國家,不過這也決定了美國必然會更深地涉入該地區(qū)事務(wù),這對剛剛獲得民族解放、國家獨立的中東大部分民眾而言無疑是一個刺激——他們把美國的干涉視之為近現(xiàn)代以來歐洲主宰自己事務(wù)的繼續(xù)。于是,中東對歐洲國家一些憤怒也轉(zhuǎn)嫁到美國的身上,中東國家的反西方主義也就過渡到反美國主義。[③] 實際上,這是一種因為曾遭受慘痛的外部壓榨而自然形成的對外警惕、排斥的心理。
但是中東反美主義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在于美國自身,正是美國的中東政策播下了“仇恨的種子”,招致了那里強烈的反美主義情緒。2003年初,“佐各比國際”和馬里蘭大學安瓦爾·薩達特和平與發(fā)展委員會(Anwar Sadat Chair for Peace and Development)針對6個阿拉伯國家做了一次民意調(diào)查,結(jié)果其中的5個國家的大多數(shù)接受調(diào)查者表示,相比較美國的價值觀念,他們對美國的態(tài)度更是建立在美國的具體政策上,46%的埃及人把美國的政策看作是他們反感美國的根源,而認為是美國的價值觀念引起他們反感美國的只有43%,在約旦、黎巴嫩、摩洛哥和沙特阿拉伯,有不少于58%的被調(diào)查者強調(diào)他們反對的是美國的中東政策。[④]
最讓中東穆斯林不滿美國的就是美國在阿以和巴以沖突中的不公正立場?紤]到阿拉伯人在歷次的中東戰(zhàn)爭中慘痛的失敗,就不難想象,阿拉伯人對長期在阿以、巴以沖突中一味偏袒以色列的美國會是一種什么態(tài)度。正如《紐約時報》在2002年9月載文指出:“(阿拉伯世界)對美國的憤怒根植于這一觀點:布什政府以犧牲巴勒斯坦人的利益為代價,給予以色列無限制的支持。這樣的憤怒在整個阿拉伯世界已經(jīng)高漲到空前的程度。”[⑤]所以,美國對以色列的長期堅定地支持是阿拉伯反美主義盛行的主要因素。
美國對中東獨裁專制政權(quán)的支持也是導(dǎo)致本地區(qū)出現(xiàn)反美主義的原因。冷戰(zhàn)時期及其后的一段時間內(nèi),美國在中東的政策主旨是維持親美政權(quán)的穩(wěn)定,為此,美國對獨裁專制的伊朗巴列維政權(quán)和沙特阿拉伯等國的王室均給予大力支持,甚至不惜發(fā)動政變以達到此等目的。[⑥]但是不幸的是,得到美國大力支持的中東各獨裁政權(quán)都沒能實現(xiàn)國家經(jīng)濟的健康發(fā)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明顯改善,相反,面對來勢洶洶的全球化浪潮,它們反而日益邊緣化,民眾的挫折、沮喪感十分強烈。這樣不可避免的,對獨裁專制政權(quán)的支持會加重生活在其中的民眾的苦難,自然也會加深他們對獨裁政權(quán)外部支持者的痛恨,伊朗伊斯蘭革命中伊朗民眾強烈的反美情緒和時下沙特阿拉伯民眾的仇美心態(tài)就印證了這一點。
中東的反美主義與美國對阿拉伯世界的負面認識也有一定的關(guān)系。受政府某些政策的影響,美國一些媒體對阿拉伯世界做了大量的片面報道,正如我國學者周烈指出的那樣:“在目前,無阿拉伯世界事件報導(dǎo)的新聞已不成為新聞。然而這些新聞報導(dǎo)的不是阿拉伯世界的振興與發(fā)展,不是阿拉伯國家的和平與繁榮,不是阿拉伯人們的幸福與安寧,而是阿拉伯世界的分裂與爭斗,是大國的控制與干預(yù),是接連不斷的戰(zhàn)爭與暴力,是關(guān)于恐怖主義活動的議論與傳言,是阿拉伯人民所遭受的種種不幸與苦難……!盵⑦]在這種輿論的引導(dǎo)下,阿拉伯和穆斯林的整體形象受到嚴重的損害,阿拉伯民眾的尊嚴也受到相當大程度的觸動,再加上“好萊塢”文化與伊斯蘭自身文化的一些觀念沖突[⑧],這一切都助長了中東穆斯林對美國的反感情緒。
當今中東反美主義盛行的另一重要原因是“9.11”之后美國主要針對中東穆斯林國家的反恐戰(zhàn)爭以及“民主改造中東”計劃!9.11”事件發(fā)生后,美國迅速把恐怖主義列為國家安全的最大威脅,而歷來動蕩不安的中東則被美國視為是反恐斗爭的核心區(qū)域,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阿富汗塔利班政權(quán)和伊拉克薩達姆政權(quán)相繼被推翻。美國對伊拉克的軍事打擊尤其遭到阿拉伯世界的廣泛置疑和反對,埃及《金字塔報》主編更是明確指出:“美國發(fā)動伊拉克戰(zhàn)爭的最終目的就是要擊垮阿拉伯民族的意志,分化阿拉伯國家陣營,根據(jù)美國的利益重組地區(qū)格局!盵⑨]這一觀點也代表了為數(shù)眾多的阿拉伯人的看法。
其實美國對阿富汗、對伊拉克展開的軍事行動決不僅僅只是為了推翻反對自己的塔利班政權(quán)和薩達姆政權(quán),而主要是為了更好的 “民主改造中東”。美國建立在中東伊斯蘭文化缺乏民主成分基礎(chǔ)之上的“民主改造中東”計劃同樣遭到絕大多數(shù)中東穆斯林的反對,此計劃一出爐,埃及、約旦、沙特、卡塔爾、巴林、黎巴嫩等國就先后表態(tài),反對美國“強加”給阿拉伯國家的“民主改革”;
在阿拉伯民間,反對之聲更加激烈,激進的學者認為這是美國干涉阿拉伯國家的內(nèi)部事務(wù),是“赤裸裸的侵略”。[⑩]時至今日,阿富汗和伊拉克依然難獲平靜,特別是伊拉克,已經(jīng)成為中東地區(qū)的主戰(zhàn)場,那里幾乎每日都會發(fā)生的爆炸悲劇不可能不增強中東穆斯林的反美情緒。此外,在反恐戰(zhàn)爭的過程中,美國對中東穆斯林進行公然的侮蔑,就像“美國虐囚事件”所顯示的那樣,既然有這樣的行為存在,那么招致中東強烈的反美浪潮就是可以容易理解的了。
二、美國遏制反美主義的對策:民主改造
中東的反美主義是的確存在的,美國也已經(jīng)充分意識到這一點。但是,美國是如何看待中東反美主義的呢?當1978-1979年伊朗伊斯蘭革命爆發(fā)并高舉反美大旗的時候,美國人百思不解其意,他們認為,當二戰(zhàn)后伊朗面臨蘇聯(lián)威脅之際,是自己幫助波斯人贏得了國家的獨立自主;
當伊朗國力虛弱時,是自己伸出了援助之手,使伊朗獲得了一個發(fā)展平臺;
在二戰(zhàn)后的20余年中,美國也一直是伊朗巴列維國王最值的信賴的朋友。此外,美國人還自視是“現(xiàn)代化”和“國家建設(shè)”的化身,從不認為自己具有帝國主義色彩。因此,當1979年革命表現(xiàn)出強烈的反美之時,美國人對此難以理解,只能感嘆“畢竟我們是在為他們(伊朗人)服務(wù)”。[11]
2003年薩達姆倒臺之后美國人在伊拉克的遭遇也讓他們大失所望。在美國決策者看來,薩達姆是一個置民眾利益于不顧的獨裁者,是一個對地區(qū)安全和穩(wěn)定有相當威脅的暴君,用民主政治來取代“無惡不作”的薩達姆政權(quán),對伊拉克民眾、對中東特別是海灣地區(qū)的國家而言都是一個非常理想的結(jié)果。但是薩達姆倒臺后美國并沒有贏得伊拉克和其它阿拉伯國家人民的普遍好感,相反,阿拉伯人對美國發(fā)動伊拉克的動機卻是多有質(zhì)疑。[12]
美國對自己在伊朗、伊拉克的困惑很有代表性。在看待中東較為普遍的反美主義問題上,美國人的視角存在嚴重的偏差。他們傾向于把自己置于造福于人的地位,認為自己的中東政策不存在對當?shù)厝死娴那址,而只會給他們帶來全方位的利益,例如政治的進步、經(jīng)濟的發(fā)展等,從而會在美國和中東之間出現(xiàn)“雙贏”的局面。正因為對自己的政策有此等的雙重獲益界定,所以,美國對中東出現(xiàn)的反美主義難以接受,認為其是事出有因,是中東各種勢力為謀私利而加罪于美國,讓美國成為了“無辜”的替罪羊。正如美國著名學者巴里·拉賓(Barry Rubin)所言:“反美主義已經(jīng)成為十分有用的工具。激進的統(tǒng)治者,各種不同的革命運動,即便是溫和的政權(quán),都能利用反美主義來凝聚國內(nèi)的支持和追求地區(qū)目標,而且還無需付出任何重大的代價。事實上,作為一種戰(zhàn)略,反美主義似乎為所有人提供了他們需要的東西……反美主義對壓迫性的阿拉伯政權(quán)也有價值,因為這使它們可以把民眾的注意力從它們的很多失敗之事上移開……抓住反美主義這張牌,各阿拉伯政府就可以確保其反對派不能再使用這張牌來攻擊它們……就是對公眾而言反美主義也被證明是有用的,讓美國來為他們生活中的一些錯誤負責,有助于說明世界運行方式和他們生活從未改善的原因!盵13]
美國人對中東反美主義的這種片面認識自然會模糊他們的視線;
戴著有色眼鏡,他們制定出來的中東政策自然很難恰當反映那里的政治現(xiàn)實。美國決策者的特長之一就是對于概念的偷換。當針對美國的“9.11”襲擊發(fā)生后,美國立即做出聲明,堅稱這是恐怖主義對全世界的明目張膽的襲擊,是對整個人類犯下的滔天罪行,因此,一切正義的國家和人民都應(yīng)該緊跟美國的步伐,投入到反對恐怖主義的戰(zhàn)爭中去。這樣美國就完成了從“反美 ”到“反人類”、“反世界”的概念擴張,把自己描述為全世界的悲劇的承受者。同樣,在面對中東的反美主義問題時,美國人把那里廣泛存在的反美主義簡約為“恐怖主義”,從而實現(xiàn)了從“反美主義”到“恐怖主義”的概念偷換,為自己在中東的爭議性政策增添了一塊遮羞布。
盡管在概念與事實之間存有巨大差異,但是美國小布什政府還是在反對中東恐怖主義的基礎(chǔ)上,推出了“民主改造中東”的計劃[14],希冀以民主政治來對抗進而消除中東的恐怖主義。把恐怖主義和缺乏民主連在一起的觀點在美國是有一定市場的。除小布什及其政府大力推行“民主改造中東”計劃外,在2004年的總統(tǒng)選舉中,參議員約翰·克里(John Kerry)強調(diào),有必要把中東實行更廣泛的政治改革作為反恐戰(zhàn)爭的一部分;
克林頓政府負責中東政策的高級官員馬丁·因達克(Martin Indyk)也已認為,克林頓專注于阿以和平而沒有重視中東的民主是一個失誤,他因此呼吁華盛頓要關(guān)注中東的民主改革;
紐約時報的專欄作家弗里德曼(Thomas Friedman)更是一再向公眾推銷他的中東民主化邏輯。在小布什當局及其擁護者看來,推進中東民主不僅可以傳播美國的價值觀念,而且還可以提升美國的安全。隨著民主政治的推廣和民主思想的蔓延,中東地區(qū)將不會再產(chǎn)生反對美國的恐怖主義,長期存在的中東反美注意也將會銷聲匿跡。因此,推進中東地區(qū)的民主政治不僅符合美國的安全目標,而且也是取得這些目標的必要條件。這是一個非常誘人的美好前景。
三、對美國相關(guān)對策的評析
美國妄圖以民主化來消除反美恐怖主義,但是民主政治就真的能遠離恐怖主義嗎?未必。1970年代和1980年代,在西方民主國家同樣出現(xiàn)了一些殘忍的恐怖組織,(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例如意大利的紅色旅,愛爾蘭共和軍,日本紅色軍,西德的紅色軍等。此外,西班牙也沒有消除埃塔巴斯克分離主義恐怖行動;
土耳其的民主制也經(jīng)受了十余年的政治暴力,一直到1970年代末才逐漸穩(wěn)定下來;
擁有非常完備的民主體系的以色列也產(chǎn)生了自己的恐怖分子,1995年刺殺拉賓總理的就是以色列極端分子;
卷入2005年7月倫敦自殺式炸彈襲擊的也至少有三人出生并成長于英國;
美國奧克拉馬城事件同樣證明,即使是在高度民主的美國也會產(chǎn)生恐怖行動?偠灾,沒有讓人信服的證據(jù)證明在政權(quán)模式和恐怖主義之間存在必然的聯(lián)系。
美國希望通過推進中東的民主化來消除中東的反美主義,不僅其手段值得探討,其目標也未必能夠?qū)崿F(xiàn)。認為民主政治可以消除中東反對美國的恐怖主義的觀點是非常值得商榷的。它沒有意識到中東產(chǎn)生反美主義的根本原因是美國自私、片面的中東政策,而是把“獨裁專制”的政治制度視為導(dǎo)致反美恐怖活動的根源。美國人的這一根本觀點不改變,其中東政策的可塑性就不會得到大的改觀,中東的反美主義也就相應(yīng)的不會停息。
另一方面,民主選舉是民主政治的一個基本指標,看一下近年來中東國家進行的選舉,就可以知道,假若在中東推行能真正反映民意的民主政治的話,那里產(chǎn)生親美政府的前景也并不樂觀。
在近年進行的阿拉伯選舉中,反美較為強烈的伊斯蘭力量都取得不俗的成績,已經(jīng)發(fā)展成為政府的主要反對派。在摩洛哥,成立不久的伊斯蘭主義的政黨“正義與發(fā)展黨”(Justice and Development Party)在2002年的議會選舉中獲得了325個議席中的42席(位列第三,在它之前的是兩個分別活動50和48各席位的老資格政黨);
在同一年的巴林議會選舉中,伊斯蘭主義的候選人占據(jù)了40個席位中的19甚至是21個(觀察家們對一些獨立候選人的分類有不同意見);
在2003年的也門議會選舉中,伊斯蘭力量和部落勢力的聯(lián)盟——也門改革組織(Islah)贏得了301個議席中的46席,現(xiàn)在成為政府反對派;
科威特的伊斯蘭力量在議會選舉中獲得了50個席位中的17席;
在約旦的議會選舉中,盡管為了照顧獨立候選人而把選舉延期了三次,并且還修改了選舉法,但是穆斯林兄弟會的政黨還是贏得了110個席位中的17席,獨立伊斯蘭主義者獲得另外的3個席位,伊斯蘭勢力成為第一大反對派力量。在2004年巴勒斯坦的市政選舉中,哈馬斯控制了約旦河西岸的7個城市委員會(法塔赫控制了12個);
在2005年加沙的選舉中,哈馬斯更是控制了10個城市委員會中的7個,并占有三分之二的席位,尤為引人矚目的是,在2006年巴勒斯坦立法委員會的選舉中,哈馬斯贏得了巴新政府的組閣權(quán)。在2005年伊拉克的議會選舉中,受到什葉派大阿亞圖拉阿里·西斯塔尼支持的候選人贏得了275席中的140席,而以時任的總理阿拉維和總統(tǒng)亞瓦爾為首的力量才贏得45席,非伊斯蘭主義者的庫爾德聯(lián)盟贏得了75席。[15]而且,這些選舉還均受到所在國對伊斯蘭勢力的有意壓制,他們在這種情況下竟能取得這樣的成績,因此他們完全有理由相信:假如在中東特別是阿拉伯世界實行真正的自由選舉的話,自己必能有一個更加美好的未來。這對期待中東出現(xiàn)親美政府的美國來說并非樂見之事。
事實上,通過完全反映民意的民主選舉也許會導(dǎo)致反美的伊斯蘭主義或者有伊斯蘭主義傾向的中東政府的出現(xiàn),美國對此肯定難以認同和接受,所以,當這種局面將要發(fā)生時,美國非常有可能會利用自己一貫的手法加以干涉。美國這樣做固然可以阻止伊斯蘭主義者的上臺,但不可回避的是,它也會招致當?shù)孛癖姼鼮閺娏业姆疵狼榫w,使他們真切地認識到,美國在中東推行的其實是“美國化”而不是“民主化”,而且,美國一邊喋喋不休地高唱民主之歌,一邊毫不手軟地壓制民主,這樣表里不一的做法也會使在中東本已處于風雨飄搖中的美國信譽受到進一步的削弱,中東反美主義的怪圈也許會因此而長期運轉(zhuǎn)。
所以,希冀以民主政治來消除中東反美主義的舉措難以奏效,這僅僅是治標不治本之舉。
四、結(jié)語
長期以來,由于美國一直執(zhí)行帶有爭議性的中東政策,從而導(dǎo)致反美主義在那里孳生、蔓延。美國不恰當?shù)匕阎袞|這種普遍的意識存在有意地和恐怖主義聯(lián)系在一起,這實際上否認了中東反美主義和極端恐怖主義的本質(zhì)區(qū)別,開脫了美國自身政策不利的責任,增添了美國在中東動武的正義性。相對于中東的恐怖主義而言,那里的反美主義更應(yīng)該受到美國決策者的關(guān)注,因為中東的反美主義和恐怖主義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的問題——針對美國的恐怖主義僅僅是寬泛的反美主義的具體表現(xiàn)之一,反美主義是恐怖主義產(chǎn)生的土壤。美國如果把目光過多的投向恐怖主義而不注重修正自己帶有爭議性的中東政策的話,那它在中東的行動只能取得事倍功半的效果。
美國簡單地把中東恐怖主義的根源歸結(jié)為那里存在的獨裁統(tǒng)治模式,由此提出并實施了“民主改造中東”計劃,它的這一觀點有失偏頗,其相應(yīng)的對策也需要進一步的考察。對擁有強大軍事實力的美國而言,推翻中東的“獨裁主義”政權(quán)自然輕而易舉,但是在那里推行“民主政治”卻又是另一番光景,美國必須要有足夠的耐心。
但是不可忽視的一點是,固然美國的“民主改造中東”計劃在當?shù)卦庥龅街刂刈枇Γ撬鼘χ袞|特別是阿拉伯世界民主意識的提升和民主化進程的加速的確能起到相當大的推動作用。這也是美國非?粗貞(zhàn)后阿富汗、伊拉克選舉的原因所在。其實中東民眾參與政治的熱情是十分高的,這一點充分體現(xiàn)在各國選舉的相當高的投票率上,在2005年1月的議會選舉中,盡管面臨暴力的威脅,但是仍有53%的伊拉克登記選民參加投票;
在同月進行的巴勒斯坦總統(tǒng)選舉中,投票率達到73%。在2006年1月份的巴勒斯坦立法委員會的選舉中,共有130萬選民在1008個投票點進行了投票,選舉的投票率甚至高達77.7%。對內(nèi)部涌蕩著“民主”潮流的中東而言,盡管其民眾不滿美國的中東政策,但是他們不會拒絕接受“民主”這個字眼。特別是在美國的壓力下,一些“獨裁主義”政權(quán)將不得不為民主政治打開一些方便之門,這無疑將會促進中東的民主化進程。
注釋:
[①] Gregory Gause III,“Can Democracy Stop Terrorism?”, Foreign Affairs, September/October 2005.
[②] 2003年9/10月號的《外交政策》刊登了一篇題為“虛假的反美主義”的文章,該文認為,世界性的反美主義并不存在,因為“反美主義”的現(xiàn)象背后實際上是對美國的真切向往。參閱Fouad Ajami,“ The Falseness of Anti-Americanism”, Foreign Policy, September/October 2003.
[③]高祖貴(《美國與伊斯蘭世界》,北京:時事出版社,2005年,第102頁。實際上,美國一些學者認為近現(xiàn)代歐洲列強對中東的侵略是當今中東存在反美主義的因素之一,理查德·克塔姆(Richard W. Cottam)在《伊朗和美國:冷戰(zhàn)個案研究》(Iran and the United States:A Cold War Case Study,University of Pittsburgh Press 1998)一書的前言部分、塞繆爾·亨廷頓在《穆斯林戰(zhàn)爭年代》(‘The Age of Muslim Wars’, Newsweek Special Issue,2002) 一文中都曾提到這一點。這種觀點雖然有為美國開脫責任之嫌,但是也有一定的合理成分。
[④] Gregory Gause III,“Can Democracy Stop Terrorism?”, Foreign Affairs, September/October 2005.
[⑤] Jane Perlez,‘Anger at U.S.Said to be at New High’, The New York Times, September11,2002.
[⑥]美國在1953年主導(dǎo)了伊朗政變,把民族主義的摩薩臺政府趕下臺,巴列維國王借此重新掌握大權(quán),并建立了自己對國家的獨裁統(tǒng)治。參閱范鴻達:《美國和伊朗1953年政變》,載《百年潮》,2002年第6期。
[⑦]周烈:《全球化浪潮對阿拉伯世界的沖擊》,載《國際論壇》,2005年第一期,第59頁。
[⑧]美國《國家利益》雜志在2002年夏季號刊登了《那是娛樂?好萊塢助長了國外反美主義》一文,對好萊塢文化不能如實反映美國的現(xiàn)實和因此而招致的國外對美國的反對表示了擔憂。參閱Michael Medved, “That’s Entertainment? Hollywood’s Contribution to Anti-Americanism Abroad”, The National Interest ,Summer 2002.
[⑨]胡錫進等:“中東人對美國又恨又愛”,《環(huán)球時報》,2003年4月21日。
[⑩]萬鋌:《美推民主計劃 阿拉伯加速變革 兩種改革較量中東》,《環(huán)球時報》2004年03月15日。
[11] Richard W. Cottam, Iran and the United States:A Cold War Case Study,University of Pittsburgh Press, 1998,preface.
[12] Youssef M. Ibrahim, “Demqcray: Be Careful What You Wish for”, The Washington Post, March 23,2003.
[13] Barry Rubin, ‘The Real Roots of Arab Anti-Americanism’, Foreign Affairs,Nov./Dec.2002,pp.80-81.
[14]關(guān)于美國的民主改造中東計劃,國內(nèi)已有一些出色的研究成果,例如高祖貴的《美國與伊斯蘭世界》(第206-284頁。)、王林聰?shù)摹睹裰骰是美國化》(載《世界經(jīng)濟與政治》2004年第9期)、閆文虎的《美國對中東“民主化”改造戰(zhàn)略《(載《西亞非洲》2005年第1期)和潘忠岐的《民主改造中東?》(載《阿拉伯世界》2005年第1期)等。在此對這一問題就不再累述。
[15] Gregory Gause III,“Can Democracy Stop Terrorism?”, Foreign Affairs, September/October 2005.
熱點文章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