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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效民:胡適與蔣介石——從胡氏日記看二人的交往

發(fā)布時間:2020-05-25 來源: 短文摘抄 點擊:

  

  作為自由主義知識分子的代表人物,胡適至今不能被一些人理解認可。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有人說他與蔣介石的關系有損于知識分子的獨立人格。最近,我在閱讀胡適日記的基礎上翻閱了一些資料,看到他和蔣介石的交往,一直沒有離開言論自由、民主憲政和保障人權等重大問題。需要強調的是:就胡適而言,他既不像革命家似的與當局有一種不共戴天的敵意,更不像投機者那樣給人以曲意逢迎、依阿取容的嫌疑;
從蔣介石來看,他能夠結交胡適這樣的諍友,接受對方批評和諷諫,也不大容易。這一切,都是當代知識分子未曾經(jīng)歷、也很難理解的事情。因此,梳理并研究他們之間的交往,不僅可以為胡適"辯冤白謗"(胡適非常欣賞明代思想家呂坤所說的"為人辯冤白謗,是第一天理"),還可以從中得到許多啟示。

  

  一、蔣介石曾經(jīng)送給胡適一個"反黨"的頭銜

  

  胡適注意蔣介石,是在北伐戰(zhàn)爭開始以后。當時他正在國外,很關心蔣介石是否"有眼光識力做政治上的大事業(yè)"(《胡適日記全編》4,第391頁)。1927年4月南京國民政府成立的時候,胡適準備取道日本回國,但許多朋友都勸他不要回來。其中原因,從顧頡剛等人寫給胡適的信中可以看出。

  

  顧是胡的學生。早在1927年2月,他就寫信對胡適說:"自從北伐軍到了福建,使我認識了幾位軍官,看見了許多印刷品,加入了幾次宴會,我深感到國民黨是一個有主義、有組織的政黨,而國民黨的主義是切中于救中國的。"盡管如此,他還是不無憂慮地說:這是一次民眾的革命,民眾是不能寬容的"先生首唱文學革命,提倡思想革命,他們未必記得;
但先生為段政府的善后會議議員,反對沒收清宮,他們卻常說在口頭。如果北伐軍節(jié)節(jié)勝利,而先生歸國之后繼續(xù)發(fā)表政治主張,恐必有以"反革命"一名加罪于先生者。"所以他勸胡適回國之后,"似以不作政治活動為宜。如果要作,最好加入國民黨"為妙。在他看來,要想在政治上有所作為,就應該像熱衷于黨派活動的人們那樣,"先順從了民眾而后操縱民眾"。(《胡適來往書信選》上冊,第428至429頁,中華書局香港分局1983年版)4月底,他再次以民眾不懂寬容為由,寫信勸胡適遠離政治。

  

  與此同時,高夢旦也在信中對胡適說:"時局混亂已極,國共與北方鼎足而三,兵禍黨獄,幾成恐怖世界,言論尤不能自由。吾兄性好發(fā)表意見,處此時勢,甚易招忌。如在日本有講授機會或可研究哲學史材料,少住數(shù)月,實為最好之事。"(同上,第429頁)另外,丁文江也勸胡適"最好暫時留在日本,多做點研究日本國情的工作"。(《丁文江的傳記》第一三五頁,臺灣遠流出版事業(yè)股份有限公司1986年版)

  

  在朋友們的勸告下,胡適在日本逗留了三個多星期。他仔細閱讀了有關報刊后,得出如下結論:中國發(fā)生的一切"確有很重要的歷史意義";
以蔣介石為首的新政府能得到蔡元培、吳稚暉等"一般元老的支持,是站得住的"。(《追念吳稚暉先生》,轉引自《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第六七七頁,聯(lián)經(jīng)出版事業(yè)公司民國73年版)這可能是胡適對蔣介石的最初印象。

  

  胡適回國后,確實有一段時間遠離政治,在接見記者時他也明確表示"我不談政治"。(《訪問胡適之先生記》,1927年《生活》第三卷第五期,轉引自《胡適年譜》第336頁,安徽教育出版社1986年版)1928年10月,國民黨中央常務會議通過胡漢民等人提出的《訓政綱領》,開始建立一黨專政的政治體制。1929年3月,國民黨在第三次全國代表大會上以奉行孫中山遺教為口號,將其思想神圣化、絕對化、法律化,從而否定了在訓政時期有制定"約法"的必要。于是中國的人權狀況急劇惡化,無論什么人,只要貼上"反革命分子"或"土豪劣紳"的標簽,就可以由黨的機關任意處置。胡適對這種局面深感憂慮。不久,南京國民政府又頒布保障人權的命令,但胡適認為,這個命令既沒有明確規(guī)定人權和自由的具體內(nèi)容,又沒有對政府和黨部的權力加以限制,因此它沒有尊重人權的誠意。(《胡適日記全編》5,第396頁,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

  

  在這種情況下,胡適再也不能沉默,開始突破"不談政治"的禁忌。4月下旬,馬君武先生和他談話,認為"此時應有一個大運動起來,明白否認一黨專政,取消現(xiàn)有的黨的組織,以憲法為號召,恢復民國初年的局面"。胡適說"這話很有道理",將來必然要走這條道路。(同上,第402至403頁)

  

  不久,胡適在《新月》上發(fā)表《人權與約法》一文,嚴厲批評中國社會缺乏人權、缺乏法治的狀況。他舉例說,安徽大學一位學長因為頂撞蔣介石而被拘禁,家屬只能四處奔走求情,卻"不能到任何法院去控告蔣主席",這就是人治。他指出,現(xiàn)在的當務之急是要制定一部中華民國憲法,至少也應該制定一部訓政時期的約法,以保障人權,實行法治。(《新月》第二卷第二號)

  

  胡適的文章引起當局的注意。從胡適日記保存的剪報中可以看出,在國民黨二中全會的決議案中,對人權和自由的界定略有改變。另外,胡適的老朋友、司法部長王寵惠也對胡適說:"只要避免"約法"二字,其余都可以辦到。"(《胡適日記全編5》,第438頁)隨后,宋子文向胡適咨詢治國大計時,胡還是堅持要召開約法會議。胡在當天的日記中說,自己對政治抱著一種"修正"的態(tài)度,"不問誰在臺上,只希望做點補偏救弊的工作。"(同上,第448頁)

  

  隨后,胡適又寫下《我們什么時候才可有憲法》,對孫中山以民眾素質低下為由,主張在制定憲法之前要有一個"訓政"階段的思想提出質疑。文章說:"民治制度的本身便是一種教育。人民初參政的時期,錯誤總不能免的,但我們不可因人民程度不夠便不許他們參政。人民參政并不須多大的專門知識,他們需要的是參政的經(jīng)驗。民治主義的根本觀念是承認普通民眾的常識是根本可信任的。"三個臭皮匠,賽過一個諸葛亮。"這便是民權主義的根據(jù)。"文章認為:"憲法的大功用不但在于規(guī)定人民的權利,更重要的是規(guī)定政府各機關的權限。立一個根本大法,使政府的各機關不得逾越他們的法定權限,使他們不得侵犯人民的權利,這才是民主政治的訓練。" 文章最后說,沒有憲法或約法,就只能是專制。此外,胡適還在《知難行亦不易》一文中批評了孫中山的"行易知難"說,指出這個學說"可以作一班不學無術的軍人護身符"。(《新月》第二卷第四號)

  

  三篇文章發(fā)表后,引起海內(nèi)外的廣泛關注。國民黨上海市黨部以"侮辱本黨總理,詆毀本黨主義,背叛國民政府,陰謀煽惑民眾"為由,要求中央拿辦胡適,北平、天津、江蘇、青島等地也有類似提議(《胡適日記全編》5,第488頁、496頁、501頁)。

不久,國民政府飭令教育部,以"不諳國內(nèi)社會實際情況,誤解本黨黨義及總理學說,并溢出討論范圍,放言空論"(同上,第534頁)為由,對胡適提出警告;
但是上海市黨部并不罷休,胡適終于被迫離開上海,辭去中國公學校長職務。在此期間,據(jù)說蔣介石不僅對胡適采取"優(yōu)容"的態(tài)度,還"企圖接過胡適等人的口號,召集國民會議,制定約法"。只是因為胡漢民極力反對,才沒有成功。(《蔣氏密檔與蔣介石真相》第288至289頁,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2年版)

  

  1931年初,當局因為羅隆基在《新月》發(fā)表政論,迫使光華大學免去羅的教授職務。胡適為了據(jù)理力爭,曾致信陳布雷,并通過他向蔣介石送去兩套《新月》雜志,希望蔣能讀一讀原文,不要聽信傳聞。(《胡適日記全編6》,第32頁)有人建議胡適去南京與當局溝通一下,他說,去南京需要有一個"共同的認識":第一,當局必須保證,負責任的言論有絕對的自由;
第二,對于善意的批評,政府應該接受;
否則我是不會去的。(同上,第34頁)

  

 。保梗常澳曛性髴(zhàn)期間,清華大學因校長人選引發(fā)學潮。戰(zhàn)爭結束后,清華師生希望在周貽春、趙元任和胡適中挑選一位出任校長,但政府卻以趙元任""非辦事人才,胡適議論乖謬,礙難予以任命",而周貽春又堅辭不就"為理由,否決了大家的意見。(《抗戰(zhàn)前的清華大學》第55頁,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民國89年8月初版)第二年3月,清華大學派三位學生代表赴南京請愿,蔣介石在接見學生代表時表示:"政府非不欲容納學生意見,但先征周貽春未得同意,胡適系反黨,不能派。"消息見報后,胡適在日記中只寫下這樣一句話:"今天報載蔣介石給了我一個頭銜。" (《胡適日記全編6》,第98頁)二人關系,由此可見一斑。

  

  二、初次接觸,胡適對蔣介石很不客氣

  

 。保梗常材辏保痹孪卵m應武漢大學校長王世杰的邀請赴武漢講學。王世杰,字雪艇,湖北崇陽人。他早年留學英、法,回國后擔任過北京大學教授,是《現(xiàn)代評論》的發(fā)起人和主要撰稿人之一。1928年國立武漢大學成立后,他出任校長,為該校新校址的規(guī)劃和建設傾注了大量心血。幾個月前,王世杰曾邀請胡適參加武大新校址落成典禮,胡適未能前往(《胡適來往書信選》中冊,第106頁)。這次講學,顯然是為了彌補這一缺憾。

  

  在武漢大學,胡適對王世杰極為贊賞。他在11月30日的日記中寫道:"雪艇諸人在幾年中造成這樣一個大學,校址之佳,計劃之大,風景之勝,均可謂全國學校所無。人說他們是"平地起樓臺";
其實是披荊榛,拓荒野,化荒郊為學府,其毅力真可佩服。"(《胡適日記全編6》,第178頁)據(jù)說,后來他還對一位來華訪問的美國外交官說:"你如果要看中國怎樣進步,去武昌珞珈山看一看武漢大學便知道了。"(《走近武大·序》四川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值得注意的是,就在參觀武漢大學的當天晚上,胡適還拜訪了正在漢口的蔣介石。為此他在日記中寫道:"下午七時,過江,在蔣介石先生寓內(nèi)晚餐,此是我第一次和他相見。飯時蔣夫人也出來相見。今晚客有陳布雷、裴復恒。"第二天晚上,蔣介石又派秘書專程來請胡適共進晚餐。晚宴上,因顧孟余、陳布雷、陳立夫等人在場,沒有單獨談話的機會,胡適送給蔣介石一本《淮南王書》后,便早早離去。

  

  胡適認為:"道家集古代思想的大成,而《淮南王書》又集道家的大成。道家兼收并蓄,但其中心思想終是那自然無為而無不為的"道"。"(《中國中古思想史長編》下,第七頁,臺灣遠流版)他還說,無為政治的一個重要意義,就是"君主的知識有限,能力有限,必須靠全國的耳目為耳目,靠全國的手足為手足。這便是"眾智眾力"的政治,頗含有民治的意味。"(同上,第三六頁)相反,一個掌握大權的人如果太相信自己,太有為能干,那就是老百姓的災難。普及胡適的這一觀點,對于災難深重的中國來說,非常重要。

  

 。保苍拢踩,蔣介石第三次約見胡適。因為有約在先,加之這也是此行的最后一次機會,所以胡適"預備與他談一點根本問題。"沒想到進門以后,有幾位客人遲遲不走,所以胡適在日記中說:

  

  我至今不明白他為什么要我來。今日之事,我確有點生氣,因為我下午還托雪艇告知他前日之約我一定能來。他下午也還有信來重申前日之約。

  

  席上他請我注意研究兩個問題

  ⑴中國教育制度應該如何改革?

 、茖W風應該如何整頓?

  

  我很不客氣的對他說:教育制度并不壞,千萬不要輕易改動了。教育之壞,與制度無關。十一年的學制,十八年的學制,都是專家定的,都是很好的制度,可惜都不曾好好的試行。經(jīng)費不足,政治波動,人才缺乏,辦學者不安定,無計劃之可能,……此皆教育崩壞之真因,與制度無關。

  

  學風也是如此。學風之壞由于校長不得人,教員不能安心治學,政府不悅學,政治不清明,用人不由考試,不重學績……學生大都是好的;
學風之壞決不能歸罪于學生。

  

 。ā逗m日記全編6》,第182頁)

  

  此外,蔣介石還與胡適談了哲學問題,并把自己寫的《力行叢書》送給對方。胡適發(fā)現(xiàn),書中對孫中山"知難行易"的解釋,好像是采用了自己的一些說法。這也說明蔣介石在某種程度上已經(jīng)吸納了他的思想,接受了他的意見。

  

  三、胡適對蔣介石的看法開始改變

  

 。保梗常衬瓿,日本侵略軍占領山海關之后繼續(xù)進攻熱河。3月3日,就在熱河省省會承德失守前夕,胡適致電蔣介石,要求他立刻北上,率軍抵抗。電文說:

  

  熱河危急,決非漢卿所能支持。不戰(zhàn)再失一省,對內(nèi)對外,中央必難逃責。非公即日飛來指揮挽救,政府將無以自解于天下。(同上,第200頁)

  

  三天后,蔣介石北上處理熱河事件。13日,胡適赴保定會見蔣介石。蔣介石在交談中承認,按照他的估計,日軍要進攻熱河,必須從國內(nèi)和臺灣動員六個師團的兵力。(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由于沒有得到有關情報,他認為日軍攻打熱河的消息,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談到這里,蔣介石感嘆地說:"日本知道湯玉麟、張學良的軍隊比我們知道清楚的多多!"聽了這些話,胡適在日記中氣憤地說:"這真是可憐的供狀!誤國如此,真不可恕。" (同上,第207頁)

  

 。保梗常茨辏丛拢m通過蔣廷黻給蔣介石捎去一信,勸他"明定自己的職權,不得越權侵官,用全力專做自己權限以內(nèi)的事。"(同上,第359頁)這大概是他們之間的第一次書信往來。在此前后,《獨立評論》收到北平市政府公安局來函,內(nèi)有"傾奉蔣委員長諭:各種書刊封面……不得用西歷年號,以重民族意識"云云。胡適當即致信蔣介石表示反對。后來,蔣在一次講演中特意對此作了解釋。通過這件小事,胡適對蔣的印象開始有所轉變。胡說:"他不是不能改過的人,只可惜他沒有諍友肯時時指摘他的過舉。"(同上,363頁)

  

  盡管如此,胡適還是對他多有不滿。1935年7月,蔣介石要召見羅隆基,胡適除了請他向蔣介石轉達自己對中日問題的意見外,還對他說:

  

  依我的觀察,蔣先生是一個天才,氣度也很廣闊,但微嫌近于細碎,終不能"小事糊涂"!

  

  我前在漢口初次見蔣先生,不得談話的機會,臨行時贈他一冊《淮南王書》,意在請他稍稍留意《淮南》書中的無為主義的精義……

  

  去年我第一次寫信給蔣先生,也略陳此意,但他似乎不甚以為然。他誤解我的意思,以為我主張"君逸臣勞"之說。大概當時我的信是匆匆寫的,說的不明白。我的意思是希望他明白為政之大體,明定權限,知人善任,而不"侵官",不越權。如此而已。(同上,533至534頁)

  

  一個月以后,胡適又寫下《改革政制的大路》一文,在公開場合下對蔣介石做了善意的評論:"他長進了;
氣度也變闊大了,態(tài)度變和平了。他的見解也許有錯誤,他的措施也許有很不能滿人意的,但大家漸漸承認他不是自私的,也不是為一黨一派人謀利益的。在這幾年之中,全國人心目中漸漸感覺到他一個人總在那里埋頭苦干,挺起肩膀來挑擔子,不辭勞苦,不避怨謗,并且"能相當?shù)娜菁{異己者的要求,尊重異己者的看法""了。與此同時,文章也告誡說:"蔣先生應該認清他的"官守",明定他的權限,不可用軍事最高長官的命令來干預他的"官守"以外的政事!热羲苋绱俗,那才是真正做到了不獨裁的全國最高領袖。"(《獨立評論》第一六三號)

  

 。保梗常赌辏保苍碌奈靼彩伦,使胡適深感震驚。他一方面譴責張學良,認為"這禍真闖得不!漢卿為人有小聰明,而根基太壞,到如今還不曾成熟,就為小人所誤";
另一方面他也強調,"蔣若遭害,國家民族應得一教訓:獨裁之不可恃。"(《胡適日記全編》6,625頁)

  

  西安事變后,蔣介石想邀請一些學者共商國家大計,向《大公報》主筆張季鸞表達此意。1937年1月5日,張從上海到達北平,向胡適、梅貽琦、蔣夢麟、周炳琳、潘光旦、張奚若等人轉達蔣氏意圖,說討論的問題有三:"一是陜甘的收拾,二是政治,三是對日本。"(同上,635頁)4月底,胡適去上海開會,順便看望了剛剛拔過牙的蔣介石。他看到蔣身體瘦弱,氣色不好,稍坐片刻便告辭出來。這一次雖然沒有深談,但二人的關系已有明顯改善。

  

  四、從"低調同志"到"過河卒子"

  

  盧溝橋事變后,蔣介石召開廬山談話會。會上胡適最關心的問題有兩個:一是國防教育,二是對日外交。關于前者,他在會上表達了四點意見:第一,國防教育并不是非常時期的教育,而是常態(tài)教育;
第二,如果真需要一個中心思想,那就是"國家高于一切";
第三,在招考中要允許具有同等學力者報考;
第四,政府官員和黨的勢力不得干涉教育,以保證教育的獨立。

  

  至于后者,他主張在正式宣戰(zhàn)之前,不要放棄爭取和平的外交努力。7月31日,蔣介石夫婦約胡適、梅貽琦、張伯苓、陶希圣、陳布雷等人吃飯。胡適在日記中說:"蔣先生宣言決定作戰(zhàn),可支持六個月,伯苓附和之。我不便說話,只能在臨告辭時說了一句話:"外交路線不可斷,外交事應尋高宗武一談,此人能負責任,并有見識。"(同上,第700頁)

  

  關于這件事,周佛海在日記也有記錄:"午,蔣先生宴胡適,張伯苓及希圣等,托希圣等乘機進言,蓋渠等以賓客地位,易于說話,不如吾輩部屬之受拘束也!䲡r半希圣來,言張、胡均進言,不可操之過急,仍須忍耐一次。聞之甚為欣慰,此時不宜在蔣先生前作刺激之言也。"(《周佛海日記》上,第12至13頁,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6年版)

  

  在此期間,胡適與中央日報社社長程滄波、外交部亞洲司司長高宗武、蔣介石侍從室第二處副主任周佛海等人有過頻繁的接觸,并把他們視為"低調同志"。比如7月27日,程滄波與他"談到半夜";
7月30日,高宗武請他吃午飯,在座的有蕭同茲、程滄波、裴復恒等人,胡適說他們是"南京之青年智囊團"的成員;
8月3日,在陳滄波舉行的宴會上,周佛海與胡適、蔣夢麟有過長談;
8月14日至18日,周佛海又三次拜訪胡適,希望他向蔣介石進言,不要放棄和平談判。

  

  8月19日下午,胡適與陶希圣在陳布雷的安排下去見蔣介石。他本來想轉達"低調同志"的意見,但因為他對許多問題比較生疏,有些話又不便開口,所以這次談話很不成功。盡管如此,他還是認為:"蔣介石是最明白戰(zhàn)爭的利害的,不過他是統(tǒng)兵大元帥,在這時候不能唱低調。此是今日政制的流弊,他也不能不負其咎。"在這次見面時,蔣介石要求胡適以非正式大使的身份去美國游說,但胡適沒有答應。((《胡適日記全編6》,第705頁)

  

 。乖拢橙眨芊鸷T俅卧煸L胡適,"力言其赴美不如留住國內(nèi)較有作用",(《周佛海日記》第27頁)但是胡適并沒有聽從他的勸告。9月7日,胡適在融洽的氣氛中與蔣介石見面,并決定立即赴美。第二天中午,胡適與高宗武共進午餐,勸高不要太性急太悲觀。他還說:不久前我們""在大戰(zhàn)前作一度最大的和平努力"工作,是不錯的。但我們要承認,這一個月的打仗,證明了我們當日未免過慮。這一個月的作戰(zhàn)至少對外表示我們能打,對內(nèi)表示我們肯打,這就是大收獲。"((《胡適日記全編6》,第710頁)

  

  如何評價胡適與高宗武、周佛海等人的來往,是一件是比較困難的事。一方面,不能因為周佛海后來當了漢奸,就否定胡適當時的努力;
另一方面,也應該對當年極其復雜的國內(nèi)外形勢有所認識。比如當時最希望中日交戰(zhàn)的恐怕就是斯大林了,因為這場戰(zhàn)爭既可以減輕日本對蘇聯(lián)的壓力,又可以削弱國民黨的統(tǒng)治,這一切都有利于國際共運的擴張和壯大。

  

  與高宗武吃飯的那天晚上,胡適就起程去了美國。由于他在美國的卓越表現(xiàn),1938年9月13日被任命為駐美全權大使。為此,胡適在當天的日記中說:"二十一年的獨立自由的生活,今日起,為國家犧牲了。"后來他用"過河卒子"來形容這種犧牲。當時蔣介石交給胡適的任務,是爭取美國的經(jīng)濟援助。由于美國人民普遍反對卷入戰(zhàn)爭,再加上美國剛剛頒布了《中立法》,因此要想獲得對方的援助是相當困難的。然而胡適上任不久,便得到2500萬美元的貸款。這筆貸款固然與胡適的努力有關,也體現(xiàn)了美國人民對中國抗戰(zhàn)的支持,但誰也沒有想到這件事情居然與蘇聯(lián)的插手有關。胡適逝世后,王世杰對他的助手胡頌平說:

  

  胡先生當了駐美大使之后,美國財政部長摩根韜手下一個最得力的財務助理懷德(Henry D.White)用全力來幫助中國的借款,一切由他去設法運用,得到摩根韜部長的支持!@樣一位同情我們,幫助我們的懷德,原來他是蘇俄的間諜,滲透進美國財政部,得到摩根韜部長的信任。他受蘇俄的指示,一定要設法使美國幫助我們經(jīng)濟,抗戰(zhàn)下去;
如果我們接受調停而投降了,日本的武力就會轉而對付蘇俄的。(《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第一六五六至一六五七頁)

  

  這種歷史的吊詭,進一步印證了當時國內(nèi)外形勢的復雜性。

  

  五、蔣介石請胡適出山遭到拒絕

  

  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胡適就任北京大學校長,于1946年7月上旬返回祖國。7月15日,上海《大公報》以《蔣主席昨邀見胡適》為題,發(fā)表了他"被蔣介石邀至其官邸共進早餐,"席間相談甚歡""的消息(《胡適年譜》第635頁)。17日,《大公報》又報道了胡適的行程,并刊登他在一年前致毛澤東的電報,表達了自由知識分子們爭取民主、消除內(nèi)戰(zhàn)、實現(xiàn)多黨政治的愿望。

  

 。保梗矗赌甑,胡適參加了"制憲國民大會"。他不僅擔任大會主席,還被推舉為"決議案整理委員會"委員,為大會通過的《中華民國憲法草案》貢獻很大。胡適說:這部憲法的問世,標志著國民黨即將結束訓政,還政于民,"是一件政治史上稀有的事。"(《胡適日記全編7》,第649頁)他還說:"一個政黨抓住政權二十多年了,現(xiàn)在自己宣告取消一黨專政,而愿意和別的政黨共同擔負政權。這是第一個重要意義。世界"政黨"有絕不同的兩類,一是英、美、西歐的政黨,一是三十年來蘇俄、德、意的少數(shù)專制統(tǒng)治大多數(shù)的黨。國民黨自一九二四年以來的組織是學后者的。但孫中山究竟是受英、美政制影響最深的人,所以他雖然采用蘇俄黨制,終不肯承認一黨專政是最后境界。"(《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第一九六二頁)

  

 。保梗矗纺瓿,蔣介石要改組政府,想請胡適出任國民政府委員兼考試院院長,委托傅斯年、王世杰等人說項。但是傅斯年認為,"政府今日尚無真正開明、改變作風的象征,一切恐為美國壓力,裝飾一下子"罷了,因此他不同意胡適參政。他在信中向胡適表示:"與其入政府,不如組黨;
與其組黨,不如辦報。"(《胡適來往書信選》下,第172頁)

  

 。苍孪卵跏澜芊蠲鼜哪暇╋w到北平勸駕。經(jīng)過兩次長談以后,胡適在信中對王說:

  

  今日分別后細細想過,終覺得我不應該參加政府。考試院長決不敢就,國府委員也決不必就。理由無他,仍是要請政府為國家留一兩個獨立說話的人,在要緊關頭究竟有點用處。我決不是愛惜羽毛的人,前次做外交官,此次出席國大,都可證明。但我不愿意放棄我獨往獨來的自由。

  

  我出席國大,是獨往獨來的。若我今日加入國府,則與青年黨、國社黨有何分別?

  

  國府委員而兼北大,尤為不可。當日北大同人要孟鄰辭去北大校長,是依據(jù)孟鄰自定的"大學組織法"。我決不能解釋國府委員不是官而兼北大校長。

  

  在這封信中,胡適還寫道:"聽說郭沫若要辦七個副刊來打胡適,我并不怕"打",但不愿政府供給他們子彈,也不愿我自己供給他們子彈。"(《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第一九六0頁)在此之前,他在致傅斯年的信中也表示,如果接受"蔣先生的厚意",不但"毀了我三十年養(yǎng)成的獨立地位",還會"成了政府的尾巴"。(《胡適來往書信選》下,第175頁)

  

 。吃轮醒,胡適去南京出席中華教育文化基金董事會年會。13日,蔣介石請他吃飯,經(jīng)過再三解釋,蔣終于做出"如果國家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決不會勉強你"的許諾。胡適如釋重負,事后像小孩子似的對傅斯年說:"放學了!"(《胡適日記全編7》,第647頁)

  

 。吃拢保溉帐Y介石再次約見胡適,說考試院長可以不做,但國府委員不能推辭,因為這不是什么官,也沒有多少事,請他一定要考慮考慮。出門時,二人還有如下對話:

  

  蔣禮貌地問:"胡太太在北平嗎?"

  胡回答道:"內(nèi)人臨送我上飛機時說"千萬不可做官,做官我們不好相見了!""

  蔣笑著說:"這不是官!"

  

  從態(tài)度和現(xiàn)場表現(xiàn)來看,胡適好像是動搖了,這被蔣介石視為他已經(jīng)答應此事;氐奖逼胶螅m考慮再三,終覺不妥,便給王世杰去信:"老兄若能替我出點大力,免了我,我真是感恩不盡!"(《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第一九六三頁)隨后,他又通過教育部長朱家驊向蔣介石轉達自己不能參加政府的苦衷。與此同時,北京大學湯用彤、饒毓泰、鄭天挺等人也致電朱家驊,對蔣介石的征調表示反對:"適之先生在北大,對整個教育界之安定力量異常重大!瓌掌硗駷樯线_,力為挽回"。(《胡適來往書信選》下,第195頁)

  

  此外,傅斯年得知胡適似有動搖后也萬分驚愕,他再次寫信苦勸胡適要保持名節(jié),并說蔣介石不沒收孔祥熙和宋子文的財產(chǎn),就是沒有改革政治的起碼誠意。經(jīng)過一番周折,蔣介石終于不再強求,表示尊重胡適的意愿。

  

 。保梗矗纺甑,鑒于國內(nèi)戰(zhàn)爭的嚴峻形勢,蔣介石在胡適56歲生日前夕單獨宴請胡適,想讓他再次出任駐美大使,也遭到委婉拒絕。

  

  六、蔣介石希望胡適競選總統(tǒng)

  (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保梗矗改晔情_始施行憲政的一年。這一年年初,李宗仁宣布要競選副總統(tǒng),胡適寫信表示敬佩。與此同時,有記者說如果蔣介石不參加競選,胡適乃是第一任大總統(tǒng)的合格人選。為此,李宗仁在回信中說:盡管蔣公當選的可能性很大,但"我覺得先生也應本著"大家加入賽跑"的意義,來參加大總統(tǒng)的競選"。因為這"是行憲后的第一屆大選,要多些人來參加,才能充分表現(xiàn)民主的精神"(《胡適日記全編7》,第702頁)。

  

  記者的話并非空穴來風。因為蔣介石認為,按照憲法規(guī)定,總統(tǒng)沒有多大權力,如果他擔任總統(tǒng),將會受到很大約束,不能發(fā)揮更大作用。所以他考慮再三,覺得讓胡適擔任總統(tǒng),自己擔任行政院長更為合適。3月29日,第一屆國民大會第一次會議在南京召開。第二天早上,蔣介石派王世杰去找胡適,請胡適出面參加總統(tǒng)競選(《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第二0二二頁)。下午三點,王世杰向胡適轉達了蔣介石的意見,胡在當天日記中寫道:

  

  蔣公意欲宣布他自己不競選總統(tǒng),而提我為總統(tǒng)候選人。他自己愿意做行政院長。

  我承認這是一個很聰明,很偉大的見解,可以一新國內(nèi)外的耳目。我也承認蔣公是很誠懇的。

  他說:"請適之先生拿出勇氣來。"

  但我實無此勇氣。(《胡適日記全編7》,第707頁)

  

  第二天一早,王世杰向蔣作了匯報,蔣讓王再做工作。午后,王與胡又談了三個多小時,胡仍然猶豫不定。晚上八點多,王再次來討回話,胡才勉強答應。當天夜里,王世杰就向蔣介石做了匯報。蔣說:"很好,我當召集中央執(zhí)監(jiān)會議,由我提出。"然而僅僅過了一天,胡適就反悔了。4月1日晚上,胡適找到王世杰,"說他昨天的決定,未免太匆促了!埻跏澜茉傧蚴Y先生鄭重申述"最好能另覓他人"的附帶意見。"(《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第二0二三頁)

  

 。丛拢橙,王世杰把胡適的意見向蔣介石做了匯報,但蔣介石還是在第二天召開的國民黨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臨時全會上,聲明他決定不參加總統(tǒng)競選,并提議國民黨應推舉一個無黨派人士為總統(tǒng)候選人。他說:"此人須具備五種條件:①守法,②有民主精神,③對中國文化有了解,④有民族思想,愛護國家,反對叛亂,⑤對世界局勢,國際關系,有明白的了解。"(《胡適日記全編7》,第708頁)盡管蔣沒有說出此人姓名,但大家都知道他指的是胡適。

  

  對于蔣介石的決定,除了羅家倫和吳稚暉贊成外,遭到了大多數(shù)人的反對。第二天,各大報紙紛紛刊登這一消息。胡適預料記者將會紛至沓來,在前一天晚上就已經(jīng)轉移到一個朋友家去了(《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第二0二四頁)。事后,蔣介石派王世杰向胡適轉達會議情況,并代致歉意,胡適再一次如釋重負,在日記中寫道:"我的事今天下午才算"得救了"。"(《胡適日記全編7》,第708頁)

  

  關于這件事情,羅家倫在日記中也有記載。他說:蔣介石在臨時中全會上提出不參加總統(tǒng)競選之后,"全場默然良久,因許多人看風色也。我登臺說話,極力贊成,謂此舉蔣先生不但表現(xiàn)最高政治道德,且表現(xiàn)最高政略,本會當于贊成!业脑捠屈c明若蔣先生能長行政院,政局倒易于安定。吳稚暉先生于有類似主張,但彼無錫之官話,懂者不多。鄒魯殺橫槍,叫道誰贊成總裁任總統(tǒng)者起立,于是大家起立,未起者僅吳老先生、蔣夫人與我三人。"(《羅家倫先生日記》,臺灣《近代中國》第一三一期)就這樣,蔣介石的想法被否定了。

  

  幾天后,蔣介石夫婦專門宴請胡適,不僅通報了會議情況,還討論另外成立一個政黨的問題。胡適在日記中記錄了當時的情況:

  

  蔣公向我致歉意。他說,他的建議是他在牯嶺考慮的結果。不幸黨內(nèi)沒有紀律,他的政策行不通。

  我對他說,黨的最高干部敢反對總裁的主張,這是好現(xiàn)狀,不是壞現(xiàn)狀。

  他再三表示要我組織政黨,我對他說,我不配組黨。

  我向他建議,國民黨最好分化作兩三個政黨。(《胡適日記全編7》,第709頁)

  

 。保梗矗改暝拢乖孪卵,國民黨軍隊在東北和華北戰(zhàn)場連遭敗績,再加上政府推行的幣制改革受挫,整個社會陷入極度混亂。當時胡適去武漢大學講演路過南京,蔣介石請他與傅斯年吃飯,大談幣制改革是一大成功,胡卻認為這正是"新政策崩潰的一個大原因。"(同上,第719頁)

  

 。保霸碌祝Y介石再次約請胡適吃飯。在一個多小時的談話中,胡適直截了當提出十條意見。其中有"必須認錯,必須虛心";
"國軍紀律之壞是我回國后最傷心的事";
""經(jīng)濟財政改革"案實有大錯誤,不可不早早救正";
"我在南方北方,所見所聞,實在應該令人警惕"(同上,第722至723頁)等語。據(jù)胡適日記記載,盡管這"都是很逆耳的話,但他很和氣的聽受。"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蔣介石能夠傾聽這種逆耳之言,很不容易。

  

 。保梗矗改辏保苍拢保啡占仁潜本┐髮W50周年校慶,又是胡適58歲生日。但由于兵臨城下,胡適于前兩天已經(jīng)被蔣介石派飛機接到南京,所以胡適夫婦是在蔣介石官邸度過這個紀念日的。盡管胡適對此十分感動,但是當胡頌平勸他"替政府再做些外援的工作"時,他卻很不高興地說:"這樣的國家,這樣的政府,我怎樣抬得起頭來向外人說話!"(《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第二0六三至二0六五頁)。第二年年初,胡適又給蔣介石講了溫賴特將軍在戰(zhàn)爭中被迫投降、卻不失英雄本色的故事,試圖用西方人對戰(zhàn)爭和人格的理解,勸他放棄抵抗。但是蔣介石卻仍然希望胡適前往美國,既不當大使,也沒有任何任務,只是"出去看看"(《胡適日記全編7》,第732頁)。4月下旬,胡適到達美國后向新聞界表示:"不管局勢如何艱難,我始終是堅定的用道義支持蔣總統(tǒng)的。"(《胡適年譜》,第710頁)

  

  七、胡適對蔣介石說臺灣沒有言論自由

  

 。保梗担材辏保痹拢保谷,胡適應邀回臺灣講學,受到各屆人士的熱烈歡迎,蔣經(jīng)國也代表蔣介石前往機場迎接。幾天后,胡適在《自由中國》雜志三周年紀念茶會上發(fā)表演說,強調"民主社會中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言論自由。"他說:"單單在憲法上有保障言論自由的規(guī)定是不夠的,我們還須努力去爭取。如果我們不去爭取言論自由,縱使憲法賦予我們這種權利,我們也是不一定會得到的。"為此,他希望"在朝的應該培養(yǎng)鼓勵合法的反對;
在野的應該努力自己擔負起這個責任,為國家做諍臣,為政府做諍友。有這種精神才可以養(yǎng)成民主自由的風氣和習慣。"(同上,第740頁)

  

  利用一切機會爭取言論自由,是胡適此行的最大特色。12月4日,胡適在立法院歡迎會上說:"民主政治最要緊的基礎,就是建立合法的批評政府,合法的反對政府,合法的制裁政府" 的機制。(《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第二二四七頁)五天后,他在臺北市編輯人協(xié)會上強調,言論自由是需要爭取的,要把自由看得和空氣一樣重要。他還說,政府承認新聞獨立,扶持私人辦報,是獲得輿論支持的必由之路;
報人說老實話,說公平話,不發(fā)表不負責任的高談闊論,是爭取言論自由的主要秘訣。

  

  第二年1月16日,蔣介石設宴為胡適餞行,胡提出臺灣沒有言論自由等問題。胡的意見相當尖銳,但是蔣介石卻能夠接受。這一點,從胡當天的日記中可以看出:

  

  蔣公約我吃晚飯,七點見他,八點開飯。談了兩點鐘,我說一點逆耳的話,他居然容受了。

  我說,臺灣今日實無言論自由。第一,無一人敢批評彭孟緝。第二,無一語批評蔣經(jīng)國。第三,無一語批評蔣總統(tǒng)。所謂無言論自由,是"盡在不言中"也。

  我說,憲法止許總統(tǒng)有減刑與特赦之權,絕無加刑之權。而總統(tǒng)屢次加刑,是違憲甚明。然整個政府無一人敢向總統(tǒng)如此說!

  總統(tǒng)必須有諍臣一百人,最好有一千人。開放言論自由,即是自己樹立諍臣千百人也。

  最奇怪的,是他問我,召開國民大會有什么事可做?我說,當然是選舉總統(tǒng)與副總統(tǒng)。

  他說,這一屆國大可以兩次選總統(tǒng)嗎?我說,當然可以。此屆國大,召集是民卅七年三月廿九日?偨y(tǒng)任期到明年(民四三年)五月二十日為滿任,二月廿日必須選出總統(tǒng)與副總統(tǒng),故正在此第一屆國大任期之中。

  他說,請你早點回來,我是最怕開會的!

  這最后一段話頗使我驚異。難道他們真估計可以不要憲法了嗎?(《胡適日記全編8》,第277頁)

  

  第二天,胡適在機場上對前來送行的蔣經(jīng)國說:"總統(tǒng)對我太好了。昨天我們談得很多,請你替我謝謝他。"(《胡適年譜》第757頁)胡適的臺灣之行,受到海內(nèi)外媒體的廣泛關注。有人說:"在自由中國,只有胡適一人享有言論自由"(《胡適日記全編8》,第289頁),也有人說他是一位"象征自由"的老人(同上,第282頁)。

  

 。保梗担茨辏苍拢保溉,胡適回臺灣參加在那里舉行的第一屆國民大會第二次會議。在當天晚上舉行的記者招待會上,他說蔣介石又勸他競選總統(tǒng),他重申"為國家作諍臣,為政府作諍友,不愿居官"(《胡適年譜》,第765頁)的愿望,并表示要全力支持蔣介石競選。會議結束后,胡適在會見臺北記者時,一方面批評新聞界爭取獨立的精神不夠,一方面向大家披露,蔣介石曾向他保證,"今后政府將實施更多的民主措施,人民將獲享更多的自由。"(《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第二四一五頁)

  

  1956年蔣介石70歲生日的時候,胡適根據(jù)《中央日報》負責人的要求,草成一文為他祝壽。胡適在文章中講了美國總統(tǒng)艾森豪威爾的兩個小故事之后,交代了自己的用意。胡適說,我當年在武漢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就托人送給他一本《淮南王書》,希望他能夠像書中說的那樣,盡量克制自己,不輕易做一件好事,正如不輕易做一件壞事那樣。今天我要奉勸蔣先生的還是"無智、無能、無為"這六字訣,希望他能夠做一個無智而能"御眾智",無能無為而能"乘眾勢"的總統(tǒng)。(《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第二五五三頁)

  

  隨后,他在接見臺北的一位記者時說:"言論自由對政府領袖而言,可以說有百利而無一弊。自由的言論,只有增加政府領袖的力量"。他還說:"現(xiàn)在為國家辦事的人最大弱點,就是在那些人中沒有諍臣,只有唯唯喏喏的"是是是先生"(Yes Man),要把"是是是先生"變成諍臣,不是容易的事,只有從言論自由著手。言論自由了,不僅有諍臣,而且有無數(shù)的諍臣諍友敢于說話,有痛苦的人可以訴苦,有冤枉的人可以宣冤,政府有不當?shù)难孕,有人敢出來批評而不致有犯罪坐牢的危險。言論自由了,政府首長才有無數(shù)的諍臣諍友,就不必再靠私人耳目,這才是真正的民主力量。"(同上,二五五五至二五五六頁)

  

 。玻澳旰螅俏弧吨醒肴請蟆返呢撠熑撕≈幸才读舜耸碌囊恍﹥(nèi)情。他說:"猶記在民國四十五年總統(tǒng)七十華誕,那時我還在中央日報服務,報社征文為總統(tǒng)祝壽。我就打一個電報給適之先生,請他寫一篇文章為總統(tǒng)壽。他答應了,寫了一篇寄給我,并有一封信說:"我量你不敢登!"這文章是希望總統(tǒng)"無為而治",不要管太多的事情!耶敃r確很為難,但總統(tǒng)非常寬宏大量,說可以照登,讓他去講好了!這篇文章就一字不改的登了出來。"(臺灣《傳記文學》第168期第28頁)

  

  八、由蔣介石連任而引發(fā)的話題

  

 。保梗担改旰m就任中央研究院院長之后,準備回臺灣定居。據(jù)說為了給他蓋房,蔣介石表示要從自己的稿費中撥出一筆款項,中央研究院也要追加預算。胡適聽到后深感不安,他在信中對代院長李濟說,"我盼望最切的有兩點:⑴我要的是一個學人的私人住房,不是中研院長的住宅。⑵我仍堅持此房子由我出錢建筑。"為此,他先寄上2500美金,并表示"如有不敷,乞即示知。"(《胡適書信集》下,第1341至1342頁,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年版)不久,胡適從美國返回臺灣。剛下飛機就有記者問關于組建反對黨的事情。胡適以不了解情況和對政治不感興趣為由,避開了這個敏感的問題。

  

  根據(jù)《中華民國憲法》規(guī)定,到1960年蔣介石的總統(tǒng)任期即將屆滿,因此誰是下一屆總統(tǒng)就成了大家最關心的問題。這時,社會上盛傳蔣介石為了連任要修改憲法,甚至有人在報端刊登"勸進"電報。1959年11月15日,胡適在梅貽琦招待日本友人的宴會上遇見總統(tǒng)府秘書長張群,請張向蔣介石轉達如下意見:第一,在明年的國民大會上,憲法將受到真正的考驗;
第二,為了國家的前途,希望蔣總統(tǒng)為大家樹立一個合法而和平地轉移政權的風范;
第三,為了蔣先生的千秋萬世盛名,盼望他能公開表示不擔任下一屆總統(tǒng)。第四,所謂"勸進"不僅是對蔣先生、也是對國民黨和老百姓的一種侮辱,千萬不可接受。他還說:"如果蔣先生能明白表示他尊重憲法,(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不做第三任總統(tǒng)",他的聲望和地位必然會更高。在此之前,胡適曾向黃季陸談了這些意見,他認為之所以這樣,"只是憑我自己的責任感,盡我的一點公民責任而已。"(《胡適日記全編8》,第593至594頁)

  

  蔣介石聽到胡適的意見后表示:"我要說的話,都已經(jīng)說過了。即使我要提出一個人來(繼任總統(tǒng)),我應該向黨提出,不能公開的說。"胡適對這一表態(tài)大失所望。他在日記中說:"我怕這又是(民國)三十七年和四十三[年]的老法子了?他向黨說話,黨的中委一致反對,一致勸進,于是他的責任已盡了。"(同上,第611頁)

  

  國民大會第三次會議是在1960年2月召開的。會議前夕,臺灣《自立晚報》發(fā)表文章說,由于當局已經(jīng)明確表示要修改憲法,為蔣介石第三次連任鋪路,所以一些憂心國事的人認為,在此緊要關頭,胡適應該對蔣介石有所諍諫。但是最近胡適態(tài)度比較消極,很少對外界發(fā)表談話。為此,記者對胡適進行采訪,得知去年冬天他曾"向當?shù)烙兴I議",但遭到拒絕。記者認為這是他緘默并以消極態(tài)度以示抗議的真正原因。(《胡適日記全編8》,第679至683頁)會議期間,胡適在接受《公論報》記者采訪時表示:"我僅有一句話,就是堅決反對總統(tǒng)連任。"不過,他在接受《征信新聞》的采訪時,卻把這個話題改成"我堅決反對修憲"了。(同上,第701頁)

  

  蔣介石第三次連任總統(tǒng)以后,國民黨在地方選舉中違法舞弊的現(xiàn)象日益嚴重。為此,《自由中國》雜志的發(fā)行人雷震邀請民社黨、青年黨和許多無黨派報刊的發(fā)行人召開"選舉改進座談會",向當局提出改革選舉的十五點建議。在這次會議上,許多人還提出應該在"選舉改進座談會"的基礎上組織一個強有力的反對黨,以推動政黨政治和民主政治的進程。胡適曾是《自由中國》的名譽發(fā)行人,與雷震等人關系密切。胡頌平在其《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中說,在此前后,雷震曾多次拜訪胡適,請他出面擔任新黨領袖,均被胡適婉拒。但是臺灣學者張忠棟在研究雷震日記后發(fā)現(xiàn),胡適對成立反對黨是贊成和支持的。他說:"這些日記資料,顯示胡適對反對黨樂見其成,也顯示雷震和反對黨對胡適期盼的殷切。"(《胡適·雷震·殷海光自由主義人物畫像》,第186頁,自立晚報社文化出版部民國79年版)

  

 。保梗叮澳辏吩鲁,胡適即將赴西雅圖出席中美學術合作會議,雷震以餞行為名,邀請胡適出席他們的"選舉改進座談會"。胡適在會上希望大家能以和平的方式、容忍的精神、嚴正的態(tài)度和長期的努力,使民主政治、政黨政治走上正軌;
并懇請大家以在野黨、而不是反對黨的名義,對執(zhí)政黨起到制衡作用。雷震在7月2日的日記中也說:"胡先生提到李萬居文章上有容忍二字,希望新黨要有容忍精神。他感到我們第一次聲明書在罵人,美國人說我們消極,其實指我們罵人,因我們力量太小,不要多得罪人,罵人作號召不是上策,要腳踏實地的自己工作下去,他一定支持。"(同上)從這里也可以看出胡適為什么要一再強調:容忍比自由更重要。

  

  蔣介石不能容忍雷震的行為,于9月4日以"涉嫌叛亂"的罪名將雷震逮捕。當時胡適尚在國外,陳誠用電報向他通報這一情況后,他在復電中列舉了"政府此舉不甚明智"的理由:第一,國內(nèi)外輿論一定會認為這是"政府畏懼并摧殘反對黨運動";
第二,政府必將承擔摧殘言論自由的惡名;
第三,給批評政府與成立反對黨扣上叛亂的罪名,會貽笑于世界;
第四,會對臺灣的旅游和外來投資造成不利影響。(《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第三三三五頁)此外,他還敦促政府應該通過司法程序,而不是通過軍事法廳來審理這一案件。

  

 。乖孪卵m在接見外國記者時,一方面盛贊"雷震為爭取言論自由而付出的犧牲精神,實在可佩可嘉,對得住自己、朋友,也對得住國家";
一方面表示"在這個天翻地覆的時候,我覺得要組織在野黨要更加慎重"。(同上,三三三七至三三三八頁)

  

  胡適于10月下旬回到臺灣后,與上述"反對黨"人士李萬居等人有過接觸。他一方面勸大家暫時不要成立新黨,一方面希望他們對政府要采取和平的而不是敵對的態(tài)度。他認為只有在不推翻政府的前提下,才有可能取得政府的"諒解",否則執(zhí)政黨就會先把你打倒。后來,胡適曾把一位美國友人送給他的生日賀禮100美金轉送李萬居,作為對李萬居所辦的《公論報》的援助和支持。

  

  11月18日,蔣介石在總統(tǒng)府會見胡適。胡本來不想談論雷震案件,但是蔣介石卻執(zhí)意要他談一談政治。為此,他簡單地介紹了國際形勢之后,便把話題轉到這一轟動海內(nèi)外的案子上來。

  

  胡適首先指出,蔣介石、陳誠和警備司令部的發(fā)言人都沒有出過國,"他們不會"深知"此案會發(fā)生的反響";
接著指出當局堅持對雷震案進行軍事審判,使他在國外"實在見不得人,實在抬不起頭來";
最后他向蔣介石談了自己對反對黨的態(tài)度,并提起十年前蔣建議他組織一個政黨的事情。臨別時,他又向蔣介石將了一軍:"總統(tǒng)和國民黨的其他領袖能不能把那十年前對我的雅量分一點來對待今日要組織一個新黨的人?"(《胡適日記全編8》,第722至726頁)

  

  讓胡適沒有想到的是,就在前一天,臺灣軍事法庭已經(jīng)對雷震做出維持原判(十年徒刑)的結論。幾天后,當新聞界披露了這一消息時,胡適深感震驚,他只能以"大失望,大失望!"來表達自己的心情。

  

  九、蔣介石為胡適蓋棺論定

  

 。保梗叮澳辏保苍拢保啡帐呛m70虛歲生日。為此,蔣介石寫了一個大大的"壽"字以示祝賀。過了幾天,蔣氏夫婦在官邸為胡適擺下壽宴,邀請副總統(tǒng)陳誠等十余人前來慶賀。胡適過生日一直是按周歲計算的,這一次他表示:"我今年是滿六十九歲,今天總統(tǒng)祝我七十歲,我就當作七十歲了,我聲明明年不作七十了。"(《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第三四二0頁)

  

  胡適是在1962年2月24日主持中央研究院第五次院士會議時突然去世的。蔣介石得此噩耗后,寫下一副挽聯(lián)"新文化中舊道德的楷模,舊倫理中新思想的師表",以示哀悼。第二天,宋美齡看望了胡適夫人,勸她好好保重。27日,蔣介石又送來挽額,上書"智德兼隆"四個大字。3月1日是公開瞻仰死者遺容的一天,蔣介石前來吊唁。

  

 。对拢玻啡,蔣介石又頒布褒揚令:

  

  中央研究院院長胡適,沈潛道義,浚瀹新知。學識宏通,令聞卓著。首倡國語文學,對于普及教育,發(fā)揚民智,收次甚宏。嗣講學于寇深患急之地,團結學人,危身明志,正氣凜然?箲(zhàn)軍興,特膺駐美大使之命,竭慮殫精,折沖壇坫,勛猷懋著,誠信孔昭。勝利還都以后,仍以治學育才為職志,并膺選國民大會代表,弼成憲政,獻替良多。近年受命出掌中央研究院,鞠躬盡瘁,罔自顧惜。遽聞溘逝,震悼殊深!綜其平生,忠于謀國,孝以事親,恕以待人,嚴以律己,誠以治學,愷悌勞謙,貞堅不拔,洵為新文化中舊道德之楷模,舊倫理中新思想之師表。應予明令褒揚,用示政府篤念耆碩之至意。此令。(《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三九0二至三九0三頁)

  

  這段蓋棺論定的文字,雖有"弼成憲政"云云,卻對胡適追求自由、民主、人權的努力,缺乏充分的肯定。

  

 。玻埃埃材辏保苍轮粒玻埃埃衬辏痹

  

  后記

  

  50年代批判胡適的時候,我還不大懂事。從那以后,胡適及其著述就從人們的視野和記憶中消失,以至在我懂事以后,胡適究竟是什么人,竟成了一個難解之謎。文革遭難,看到父親辦公室里有幾本《胡適思想批判》,就保存下來。當時可能是隱隱感到,胡適能夠享受那種"待遇",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直到1986年調入山西省社會科學院以后,才看到一些有關胡適的資料。讓我驚訝的是,就連被視為胡適一大罪狀的"問題與主義"之爭,也根本不是我們所知道的那么一回事。為了澄清這樁公案,我寫了一篇討論胡適早期政治思想的論文,發(fā)表在一家學術刊物上。當時胡適研究雖然開始解凍,但人們對胡適的了解還很不夠。李澤厚說:"胡適在政治上或政治思想上毫無可言。他的政治見解、主張和觀念都極其淺。ㄈ缢^"五鬼貧窮、疾病、愚昧、貪污、擾亂鬧中華"之類)、無聊和渺小到可以不予理會"(《中國現(xiàn)代思想史論》第98至99頁,東方出版社1987年出版),就是最典型的例證。直到現(xiàn)在,還有人因襲類似做法,自己沒有讀懂胡適,卻要對他妄加評論。

  

  其實在上個世紀,胡適對世界大勢和中國問題看得非常清楚。只要你不存偏見,認真讀一讀胡適,就會發(fā)現(xiàn)他的學術主張和政治思想是一份改變中國落后命運的寶貴財富,只是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這份遺產(chǎn)才被長期湮沒。

  

  90年代初,學術界在全民經(jīng)商的大潮沖擊下異常蕭條。為了進一步了解胡適的經(jīng)歷及其思想的形成,我閱讀了胡適的早年日記、來往書信和其他資料,發(fā)現(xiàn)在他周圍還有一個自由主義知識分子群體,也非常值得關注。這是從辛亥革命之前到五四運動以后去歐美留學的一批知識精英。他們學成回國后大多在高等學校和研究機關工作,不僅對我國現(xiàn)代教育和學術文化事業(yè)貢獻很大,而且還關心國計民生,評論時事政治,充分發(fā)揮了公共知識分子在現(xiàn)代社會的作用。

  

  由于在中國近代史方面下過一點功夫,我以為在洋務運動中去歐美留學的那些人對專制統(tǒng)治者具有依附性,在戊戌變法以后去日本的那些留學生又具有革命性和破壞性;
相比之下,以庚款留學生為主體的中國第一代自由主義知識分子,則因為他們對自由、科學、民主的理解和熱愛,才在人格上擁有獨立性,在學術具有開創(chuàng)性,在政治上更有建設性。因此他們是100多年來中國留學運動中根基打得比較好、路子走得比較正的一個群體。可惜從上世紀50年代開始,這些群體很快被人遺忘。他們的政治選擇、學術理想、精神追求和人格風范,竟成了絕唱。這就形成一種非常奇怪的現(xiàn)象:他們生活的時代離我們很近,但是他們的精神世界和思想遺產(chǎn)卻離我們很遠。這也是我對他們產(chǎn)生興趣的主要原因。

  

  通過研究這個群體,我明白了許多道理,解決了不少疑惑,這對我來說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我把他們寫出來,是想讓更多的人分享這份快樂。與此同時,也希望大家在了解他們的過程中,看一看我們的時代究竟缺少什么,我們的國家為什么會走這么多彎路。

  

  本書涉及到的人物,主要有科學家任鴻雋、文史學家陳衡哲、社會學家陶孟和、政治學家張慰慈和張奚若、教育家蔣夢麟和朱經(jīng)農(nóng)、語言學家趙元任和他的妻子楊步偉、地質學家丁文江、出版家王云五、詩人徐志摩以及傅斯年、羅家倫、楊振聲、段錫朋、吳健雄等人。他們既是胡適的同學、同事或學生,也是胡適最好的朋友,更是中國現(xiàn)代教育和現(xiàn)代學術文化的開拓者、奠基人。他們的學問使人欽佩,人格讓人敬仰,生活令人羨慕。在寫作中,由于資料缺乏以及自己的知識有限,所以我對他們的人格取向和公共關懷介紹較多,對他們的治學經(jīng)歷和學術成就介紹較少;
有些人只寫了一個側面,沒有顧及全貌。我也注意到,對大家不熟悉的人物要多寫,對大家熟悉的人物要少寫,這是應該信守的一個原則。值得欣慰的是,許多文章[寫好后,往往能在報刊上發(fā)表,從而給了我很大的鼓勵。對于這些報刊及其編輯,我非常感激。

  

  當然,要想在這本書中把胡適的朋友"一網(wǎng)打盡",也是不可能的。這是一個長期的任務,我希望能把這個選題繼續(xù)下去。這對我來說難度很大。好在有丁東、謝泳、高增德等朋友幫助,讓我克服了許多困難。

  

  在這里,我還要特別感謝云南人民出版社的領導和編輯,如果沒有他們的支持與努力,這本書不會與讀者見面。另外,祝勇和謝泳也為本書提出寶貴意見,對此我深表感謝。

  

  2003年11月2日 于太原市三營盤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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