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悲苦到圓滿 感謝一個人的簡短句子
發(fā)布時間:2020-03-28 來源: 短文摘抄 點擊:
第一次在閱讀中流淚,是看連環(huán)畫《在人間》,小高爾基長大了,告別家人外出做工。連環(huán)畫上畫著他與外婆擁抱道別,下面的文字是:那是高爾基與他親愛的外祖母最后一次見面,從此他再也不曾見過自己的外祖母。小小的我因此產(chǎn)生了莫名的恐懼,生怕自己同外婆也會有那樣的一天。
那一天到來的時候我在念高一,之前外婆已經(jīng)病了大半年,但直到去世那一天,外婆仍然堅持自己起來上廁所,然后在沉睡中帶著安詳?shù)纳裆鎰e我們。
仔細回想,我對外婆的感情甚至超過了對父母的感情。她的離世是我第一次體會死別帶給人的痛苦。成年后,從事了很長一段時間文字工作,卻一直不敢寫外婆,因為那是心里無法觸摸的痛。
外婆有個很不俗氣的名字:吳夏林。同她那個年代的女人一樣,她這一生用這個名字的機會極少,她始終只是母親那一代人嘴里的阿姆,我們這一代人的外婆。上了小學之后才知道,外婆并不是我的嫡親外婆,她是外公去世的大哥的妻子。外婆33歲那一年,長期患肺病的丈夫去世。一個女人,沒有兒女沒有工作沒有文化,也沒有任何可以依靠的力量,在那個時代,丈夫的去世對于外婆來說如同一張悲苦人生的判決書。但最終外婆使自己在下半輩子成了一個頂有福氣的人。
丈夫過世之后,外婆留在夫家與我的嫡親外婆共同生活。我的嫡親外婆體質(zhì)虛弱多病,外婆的勤勞、能干和有主見令她成了家庭的主心骨。孩子們稱自己的母親“姆媽”,外婆則是阿姆。母親兄弟姐妹六人,每個孩子的成長里都有“阿姆”的苦勞。二舅出生之后,外公決定把大舅正式過繼給大嫂。從此外婆心里安定了,因為她有了自己的兒子。老實溫厚的大舅身為長子,卻并不是親生母親頂喜歡的孩子,所幸他與阿姆有著比血緣更深厚的親情。后來,他進復(fù)旦大學念了中文系,依舊保持內(nèi)向沉默的個性,但與阿姆在一起卻有說不完的話。誰也弄不懂他們的共同語言到底在哪里。或者,他們就像一般親生的母子一樣有著天然的共同語言。大舅大學畢業(yè)后分配去了北京,曾安排阿姆暢游北京城,頤和園、天安門廣場、九龍壁見證了外婆的幸福。
解放初外公去了香港,不久我嫡親的外婆也帶著三個小兒女隨行而去。上海的家就全權(quán)委托給外婆了。以后20多年里,外婆成了這個家絕對的主人。下一輩都對她很敬畏。她操持一切家事,掌管家里的錢物,還擁有分派香港郵寄來的衣物的絕對支配權(quán)。物質(zhì)匱乏的年代,外婆半夜兩點起床去菜場排隊買菜。她精明到能記得晚上吃剩下的葷菜的擺放樣式。誰第二天偷吃了葷菜,一定會遭到外婆的追究,那是她特意為家里的第三代留的營養(yǎng)。對于外婆的“專制”,父母和阿姨們略有腹誹,但大家都知道,她的精明只是為了維護整個家庭的平衡,全無私心,也便釋然。
母親告訴我,“動亂年代”父親被捕,是外婆陪著她以及我和妹妹坐在一張床上,度過最初幾個膽戰(zhàn)心驚的夜晚。怕有人來抄家,外婆還曾把家里的一些首飾帶在身上,獨自坐了兩個多小時的公車去鄉(xiāng)下,把東西寄放到她做工人的弟弟家中。那天,車上正好出現(xiàn)小偷,司機要求全體乘客配合搜身,把近70歲的外婆嚇出一身冷汗。
我們上學后,外婆甚至比母親更關(guān)注我們的分數(shù)。拿了一個壞分數(shù),我們怕外婆甚于母親,外婆會嘆息、責罵,甚至動手。為了讓我們有一個安靜的學習環(huán)境,電視里偶爾播放她熱愛的越劇,外婆會把聲音調(diào)到最低,貼著電視機看完全劇。外婆對生活有一種天然的熱愛。大冬天的夜晚,她把涼開水放到窗外,第二天,水結(jié)成了冰,她給我們做糖醋冰塊吃。她曾在早上6點起床與我們一起去電影院看6時20分的《摩雅泰》!渡倭炙隆窡嵊车臅r節(jié),外婆也與我們一起湊熱鬧。暑假里,我們做完了功課外婆做完了家務(wù),她就在方桌上鋪上毯子,開始教表弟、妹妹和我三個孩子打麻將。從此,外婆再也不愁寂寞了,沒有搭子的時候,我們?nèi)齻小孩子與外婆就能湊成一桌。
在我與外婆相處的日子里,她儼然已是一個公認的有福氣的老人了。家族中每次聚會、吃飯,外婆一定是上座。她最喜歡對別人說的話是:我沒有勞保,可我有“六寶”。外婆的“六寶”,就是母親他們兄弟姐妹六人。在香港的舅舅、阿姨們每個月都會給外婆寄“私家勞!。外婆用她的“勞!闭埼覀兿吗^子、吃冷飲,買當時算是高檔貨的蜜棗、豬肉脯作為獎勵我們的零食。1980年代初,她坐著飛機到廣州的東方賓館與香港的親戚們重聚,還熱熱鬧鬧地在飯店辦了80壽筵,作為一個兒女齊全和令人尊敬的老人,享受眾人的祝福。外婆有個嫂嫂,生育了7個兒女,卻因為自己沒有工作、沒有勞保經(jīng)常受到家人奚落。每次來看外婆她都會由衷地感慨:我這個阿姑福氣真好!――曾經(jīng)走投無路的外婆,用她的智慧和耐勞贏得了自己圓滿的下半生。
外婆去世是在初夏。臨終前幾天,她一直想吃西瓜,當時誰也沒有能力在5月份搞到一個西瓜。外婆帶著沒有看完《上海灘》,沒有用上電冰箱的遺憾,平靜地告別了人世。她的堅韌、樂觀與聰敏,令我懷念她的時候,傷感之余始終有溫暖和快慰。年歲漸長,我更體會到外婆對于我的意義,尤其失意的時候經(jīng)常會想到外婆的33歲,我們這代人,再絕望也絕望不過那個年代的外婆,她的人生成了我心情灰暗時的一座燈塔。
如今,外婆離開這個世界已經(jīng)有22年了。一年前,我們還為她做了百歲冥壽。有一種說法:百歲之后,死者就會轉(zhuǎn)世重新投胎。不知道,彼岸的外婆是否已經(jīng)開始了她新一輪的人生?迎接她的,將會是怎樣一種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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