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曲流殤當兇猛的泥石流吞噬了半個舟曲,卻少有人提及,舟曲本就是建在泥石流之上的城市。與自然如何共生,從來是舟曲人一道命題。 　　 　　半個世紀來,城外的大山遭受“剃刀”式砍伐,城內(nèi)的膨脹擴張沖破了祖宗劃定的邊界。誰勝誰輸,在舟曲人對大自然、對環(huán)境大肆掠奪與破壞之后,答應總是如此殘酷。
　　
　　8月10日過后,幾場淅瀝的秋雨帶著涼意,惡作劇般撩撥著舟曲人的神經(jīng)。
　　雨聲讓驚魂未定的人們感到恐懼,市民相傳,舟曲縣政府約定泥石流警報將以鑼為號,鑼響立即疏散。
　　舟曲人終究沒有聽見鑼聲,卻只見城北的三眼峪溝泥沙俱下,洪濤滾滾。就在這里,3天前的深夜,泥石流如猛獸般脫韁而下,從三眼峪溝直涌舟曲城,沖入城南的白龍江。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當泥石流覆沒半個舟曲時,卻少有人提及,舟曲本就是建在泥石流沖擊而成的泥地上。換個說法,沒有泥石流,便沒有舟曲城。
　　從空中俯瞰舟曲,縣城地勢一覽無余。這座深處高山峽谷中的城市,正好位于三眼峪溝與羅家峪溝的匯合處。據(jù)中科院成都山地災害與環(huán)境研究所教授馬東濤介紹,千百年來,泥石流在匯合處淤積,形成了一個面積約0.87平方公里的空地。從三眼峪溝的溝口到白龍江邊,這塊地看起來就像一把扇子,從學理上說,這是泥石流在漫長歲月里形成的堆積扇。
　　由于泥石流堆積區(qū)地形相對開闊,人類自然在此聚居,舟曲縣城和城郊的10個自然村,就坐落這把“扇子”之上。
　　城市占據(jù)了泥石流的堆積區(qū),泥石流需要積聚更多的物質(zhì)和更大的勢能重新占領它的領地。于是,一場人與泥石流的拉鋸戰(zhàn)就此展開。
　　泥石流最近一次向舟曲人發(fā)威還是18年前的夏天,在45分鐘內(nèi),三眼峪溝共沖出10.6萬立方米泥沙,沖毀房屋344間,死傷87人。
　　三眼峪溝流域?qū)侔埥蟀兑患壷Я?是一條災害性稀性泥石流溝。8月14日,距離“8•7”泥石流已是第七天,南都周刊記者溯流而上,徒步攀越數(shù)公里,沿途依舊可見泥漿沖刷峽谷留下的灰褐印跡。雨水帶著山里的淤泥進入河道,在一些高落差的流段形成黃色瀑布。
　　海拔落差為泥石流預備了天然的發(fā)生條件。三眼峪溝流域最高點海拔3828米,最低點的海拔僅有1340米,落差高達2488米。兩側(cè)山坡坡度大都在50度以上。8月7日這場泥石流,讓三眼峪溝內(nèi)累積了2000萬立方的堆積物。8月10日,中科院成都山地災害與環(huán)境研究所教授馬東濤對媒體憂心地表示,在未來的一個未知時間,泥石流必將卷土重來。
　　
　　攔不住的攔洪壩
　　
　　舟曲人對泥石流并非毫無防備。
　　早在1996年,舟曲縣就開始治理三眼峪溝。四川省地質(zhì)礦產(chǎn)勘查開發(fā)局區(qū)域地質(zhì)調(diào)查隊高級工程師范曉,曾在白龍江沿線作深入考察。據(jù)他介紹,治理以1992年泥石流作為參照,按照50年一遇防洪標準進行設計。在大眼峪溝、小眼峪溝和龍廟溝中共修建攔洪壩13道、停淤場1個、排導溝1.2公里以及防沖檻24道。按照設計規(guī)劃,工程使用年限為12年,可攔阻3到4次泥石流。
　　在今年7月,一個嶄新的攔洪壩剛剛完工。參加施工的三眼村村民楊成,還在抱怨沒拿到工錢,卻不想與工友們4個月的辛勞瞬間土崩瓦解。當180萬立方米的泥流挾帶巨石,如一只失控的公牛,不由分說地撞開一切阻擋時,人類的苦心經(jīng)營不幸成了車前螳臂的玩笑。楊成參與建造的4座攔洪壩,耗資794萬元,耗時4個月。如今,在三眼峪的溝口,只能見到成為廢墟的殘體。
　　防洪壩也非一無是處。一塊重約2000噸的巨石,被攔洪壩擋住腳步。楊成認得這塊石頭,年輕時他與伙伴上山玩耍,還在這塊巨石頂上的凹槽里洗過澡。
　　這里的攔洪壩分為兩種:1998年版和2010年版。兩個版本的差別是,前者由舟曲縣水土保持局主持修建,為堅固的漿砌石壩,即壩體內(nèi)外均經(jīng)泥澆筑,擋住巨石的就是這個版本;2010年版由舟曲縣環(huán)保局主持,為砂漿抹面的堆石壩,壩體內(nèi)部石頭未經(jīng)澆筑。在被洪流沖垮的斷面,記者可輕而易舉用手取出壩體石塊�！斑@個工程確實做得很不好�！睏畛烧f。
　　三眼村村民馮長義告訴記者,今年修建的四道攔洪壩,是由舟曲縣環(huán)保局招標,經(jīng)手多個承包商后,才開始動工。
　　“4道攔洪壩,花了近八百萬元,才用了400噸水泥!”三眼村村民楊炳成這句話得到楊成的證實,攔洪壩工程6米寬的壩體,來自臨潭縣的包工方只在兩頭50厘米的石頭上加了水泥漿,襯砌起來后,直接在里面填進去石料或者沙子。
　　“現(xiàn)在還不好判斷到底是設計問題還是施工問題,”隨行的中科院成都山地災害與環(huán)境研究所主任陳寧生告訴記者,“從794萬修4個壩的成本來看,理論上推測本來可以修得更好�！�
　　陳寧生認為,如此大規(guī)模的泥石流被人工堤壩阻擋的可能性很小,“但如果多一些漿砌石壩,則能多卡住一些大石塊,它會減小泥石流對下游的沖擊�！�
　　實際上,這些已然崩塌的攔洪壩只是規(guī)劃工程中的攔擋部分,泥石流的排導工程(在溝道兩邊修筑堤壩引導泥石流順著堤壩間的溝道走)卻始終沒有實施。主持工程設計的馬東濤承認“沒做到位”,后續(xù)資金嚴重不足。
　　
　　在泥石流上建城
　　
　　泥石流如一把遲鈍的鋼刀,將舟曲縣城這把“扇子”劃為兩半。如此地勢下的舟曲,似乎天然危險,祖輩們卻有驚無險地繁衍了幾千年。
　　已逾古稀之年的舟曲文史辦公室委員張勤,對這座城市知根知底。宋代以前,舟曲是藏羌兩族的地方。南宋末年,陜西漢族官員為避元軍來到舟曲,自此有了常住漢人。清軍入關(guān)后,漢族和其他民族大舉進入。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舟曲的名字一直是“西固”,這意味著中央政權(quán)對此地戰(zhàn)略位置的重視。漢人在幾百年間完成了對這里的教化。城北一處古廟楹聯(lián)寫道:里有仁風溫恭儉讓民俗厚,人無虛氣勤勞樸實志趣高。橫批是,西風晚照。
　　舟曲在史上亦為災難多發(fā)地。據(jù)《舟曲縣志》記載,僅1950至1990年的40年間,舟曲境內(nèi)有記載的較嚴重的雹災、暴雨、山洪災害就多達23次。舟曲人說,天空中飄過一片云,或許就是山洪的前兆。
　　那時的舟曲,是個交通不便、政令不暢的邊陲小鎮(zhèn)。人們習慣幽谷伐木刀耕火種,縣城不過是喜好群體生活山民的聚居區(qū)。到1949年前,舟曲的人口僅為一萬人�？h城的規(guī)模,約為現(xiàn)在的三分之一。
　　曾負責過舟曲縣城規(guī)劃的吳宇文老人帶著南都周刊記者,察看老城城墻遺跡。原本高達5米的北門,如今一半已埋入土中,此處距離三眼峪峪口約1公里。原東西城墻外各有一條寬十幾米、五米深的排水渠道,水從城北山溝中來,經(jīng)渠道流入白龍江。“8•7”泥石流沖擊帶的軌跡,即是原來東邊的排水渠路線。
　　在相當長的時間里,舟曲縣城與源于城北山谷的泥石流相安無事。始建于宋代的古城墻,公平劃出了人類生存與自然威脅的邊界。但在1949年后的60多年間,舟曲縣城擴張加速,城墻被當做城市發(fā)展的阻礙被拆除,城外的村莊與城內(nèi)連為一體。排水溝渠也被星羅棋布的房屋擠壓到原來的三分之一寬。
　　“人不給水留出路,水就不給人留活路啊!”舟曲縣教育局職工楊明義坐在自家庭院,朝著秋夜朦朧中的大山不住感慨。
　　吳宇文回憶,1987年舟曲開始了歷史上的第一次城市規(guī)劃,吳時任規(guī)劃局要職�！拔矣浀米鲆�(guī)劃時正好甘肅省副省長來這兒視察,也參加了會議�！彼浀们宄囊稽c是,城南白龍江的北邊那一片狹長地帶,要規(guī)劃成突發(fā)災難疏散地帶,防止意外�！斑@個地方是不能修房子的,但是到最后沒有執(zhí)行�！�
　　彼時的舟曲縣城已經(jīng)顯露出臃腫之勢。公家私人都看中了這塊開闊地。甲單位申請搞基建,乙單位申請蓋宿舍樓,水電局、石油公司、防疫站、林場都來了。礙于規(guī)劃方案,報批方案上一律寫“臨時性建筑”。這是一個在面子上讓申審雙方都過得去的說法,等到施工完成,“臨時建筑”已是既成事實,疏散帶的方案就“臨時擱置”了。
　　1996年版舟曲縣志上,記載了規(guī)劃10年后此處的“發(fā)展成就”:昔日城南荒蕪的廣壩沙灘,已建成一條900多米長的繁華的商貿(mào)大街�！�8•7”泥石流堵住白龍江形成的堰塞湖,將白龍江南北岸的商貿(mào)大街和濱河南路瞬間淹沒。截至8月14日,商貿(mào)大街整條街道仍泡在泥水中。
　　原本東西兩條留作排水的渠道兩旁,多是農(nóng)民在荒山上開出的農(nóng)田。水大的年份里,淤泥將把莊稼沖掉,“但從沒沖過房子”。吳宇文回憶說,進入1990年代后,農(nóng)田上紛紛蓋起了住宅樓。城區(qū)無房可住的職工擠到城北的月圓村,他們從農(nóng)民手上買地建房,渠道兩邊失序的房屋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迷宮。
　　“如果現(xiàn)在那些地方還是農(nóng)田,田地能承受一部分泥石流,下來的可能就是洪水了�！眳怯钗挠行o奈,“但這是不可避免的,都要進城,很多職工沒房子住,農(nóng)田就慢慢都建成房屋了�！�
　　泥石流發(fā)生前,四方面壁的舟曲縣城已接近擴張極限,吳宇文告訴記者,舟曲縣政府已動手開發(fā)東部瓦廠村,一些樓盤距白龍江主河道僅數(shù)米之遙,人水對決已成劍拔弩張之勢。但那是舟曲人最后的開發(fā)可能。
　　
　　4000萬棵樹木倒下
　　
　　不少本地人都聲稱預測過舟曲將有大禍。生于大清朝的爺爺對張勤如是說,生于1966年的楊明義對兒子亦如此說。
　　舟曲人對泥石流并不陌生。舟曲縣教育局楊明義在縣城幾公里外的山上長大,他記得村后有一條河溝,村民修房子時會遠遠避開,泥石流每年都會有規(guī)律地暴發(fā)。泥石流下來的“壯觀”景象,楊明義至今印象深刻�！爸挥惺瘔K撞擊的聲音,轟隆轟隆,聽著像悶雷打到地面上。流動的速度比水流慢很多,像蛇一樣,但所經(jīng)之處無堅不摧�！�
　　泥石流要遭遇到第一個阻攔,就是植被。
　　從地圖上看,舟曲位于青藏高原東緣與南秦嶺交接處,山大溝深,四季分明,早在1949年,這里就是甘肅省重要的林業(yè)基地,植被覆蓋率在80%以上,六成以上的舟曲地表為原始森林覆蓋。
　　但是靠山吃山,舟曲人對木頭的依賴有如無法斷乳的孩童�？h志記載,在1980年代,舟曲人燒柴每年要消耗近10萬立方米。如今雖然早已封山禁止私人砍伐,但還會有人會偷偷上山砍木頭回家生火取暖。這是世代舟曲人的生活方式,楊明義認為泥石流大禍是“落后”生活方式的惡果。
　　自然主義的生活如今在他看來充滿罪惡,但燃燒的木頭卻是他最溫暖的記憶。“一家人團團圍住火堆,里面燒饃饃,烤洋芋,滿屋子的香氣。善于說故事的人往那一坐,大家都瞪大眼睛聽他講。每晚都是這樣的�！�
　　1980年代,恰巧社會學家費孝通到甘南考察,在文章《甘南行》里有一節(jié)《白龍江話林業(yè)》提到舟曲林業(yè)在新中國成立后的變遷:白龍江流域是我國重要的林區(qū),盛產(chǎn)云杉、冷杉,面積二百二十萬公頃, 木材蓄積量一億五千六百萬立方米,1958年實現(xiàn)公社化,森林全部收歸國有。1966年建立了直屬于林業(yè)部的白龍江林管局。1972年下放到省由川、甘分管。
　　藏族朋友告訴費孝通,林區(qū)里住著16萬多居民中,九成是藏族。他們歷代以林為生,這片森林同時也就受到居民的保護和栽培,因而能經(jīng)久不衰,保持了山清水秀、熊貓出沒的勝地美景。
　　1952年,白龍江林業(yè)局成立,在之后的20年里,林業(yè)局從東北和四川調(diào)入一萬多名林業(yè)工人�，F(xiàn)年75歲,籍貫河南上蔡的朱海彥于1966年從東北林業(yè)局調(diào)入舟曲,從此在此地扎根。
　　在白龍江林業(yè)局,朱海彥和工友們每天開著大型機械,來到大山深處進行采伐。朱海彥記得自己砍伐過最大的一棵樹,直徑有4米多,“我開拖拉機裝的,樹把解放車的鋼板都壓壞了�！蹦鞘抢戏ツ竟と蓑湴恋幕貞�,“樹樁上可以好幾個人躺著睡覺�！�
　　“想一想,1萬多名工人整天用現(xiàn)代化工具在這林區(qū)里砍伐木材,像是用剃刀刮胡子那樣, 怎能不會很快地把白龍江兩岸的山坡一片片地刮得精光?”費孝通不無感慨地寫道:“聽說林場和原來林區(qū)的藏民不同,對這個豐茂的林區(qū)除吸取經(jīng)濟收人外別無感情�？撤ズ芊e極,栽培則無心�！�
　　據(jù)統(tǒng)計,舟曲縣林業(yè)局在成立后的35年間,累積采伐森林面積189.75萬畝,生產(chǎn)木材276.74萬立方米,平均每年采伐量為12.33萬立方米。以15棵樹為一立方米計,舟曲縣每年要砍掉180萬棵樹,30余年中,4000余萬棵成材樹木倒在伐木機下。
　　縣志對這30年采伐的定論是:亂砍濫伐,盲目生產(chǎn),采伐量大大超過生產(chǎn)力,加之管理混亂,森林資源遭受嚴重災難。
　　在費孝通考察白龍江的1980年代,森林面積已較1950年代縮小了三分之一,木材蓄積量少了四分之一。白龍江流量減少了約8%,含沙量卻增加了60%, 白龍江變成了“黃龍江”�？h志記載,全縣森林資源每年以10萬立方米的速度逐年減少,生態(tài)環(huán)境超限度破壞的連鎖反應,已帶來越來越多的泥石流、滑坡等一系列嚴重災難。
　　1981年,一場特大泥石流災害讓舟曲人第一次嘗到了掠奪資源的苦果。當時5000萬立方米的泥石流傾瀉而下堵塞了白龍江,主城區(qū)被淹,幸運的是,除了農(nóng)田房屋被淹外,人員傷亡不多。
　　費孝通認為破壞森林的責任全算在林管局的賬上是“不公道的”,而應歸結(jié)為“那個時代過左的政策造成的惡果�！�
　　1980年代以后,舟曲在以營林為基礎的方針下,減少采伐量�！按禾煲苍炝�,但確實不大認真,”朱海彥說,“年年都在一個地方栽,沒有人維護,成活率當然不好了�！�
　　
　　后林業(yè)時代
　　
　　1998年國家實施天然林保護工程,白龍江林業(yè)局有四成工人下崗。山民亦在禁伐之列,山上的一畝三分地只能管溫飽,年景不好時還會餓肚子。他們得找點新活法。2003年,楊明義被借調(diào)到縣非典防控辦公室,負責登記從外地回鄉(xiāng)的打工者。在那里他吃驚地發(fā)現(xiàn),只有10萬人口的舟曲竟有兩萬人外出打工,“五分之一都跑出來了�！�
　　越來越多的山里人希望去外面的世界碰運氣,包括藏族人。狹小的縣城在后林業(yè)時代承受舟曲人致富的夢想。人們從山里擁進縣城,在這里開始與祖輩完全不同的生活。1990年,舟曲城關(guān)總?cè)丝跒?5000,到“8•7”泥石流發(fā)生前,常住人口已增加到5萬。20年間,人口翻了三番。
　　25歲的尹飛跟表哥尹吉新在靠近一中的街邊租了套兩居室。他們是舟曲果耶鄉(xiāng)前山村的藏族村民。在一年中的絕大多數(shù)時間,尹飛兄弟都在縣城,只在春節(jié)時才回村子里呆上幾天。
　　尹飛說,在頻繁的接觸碰撞中,漢藏兩族彼此影響。漢族人已習慣大碗的青稞酒,藏人身著漢裝,在集貿(mào)市場上操著流利的漢語砍價。在縣城機關(guān),漢藏結(jié)合的家庭也并不鮮見。
　　2008年,在甘肅民族師范學院完成學業(yè)后,尹飛回到舟曲。他現(xiàn)在的身份是商人,舟曲的水果拉到三百公里外的甘南合作市,一年下來能掙個一萬八千的。這樣的收入并不算多,在舟曲卻也可以過得舒坦。每月200元的房租之外,他盡可以享受物質(zhì)帶來的歡愉。要知道,在前山村,每年收入最多只有現(xiàn)在的十分之一。
　　泥石流發(fā)生時,他和表哥正在前山村老家。第二天他們在大山里走了兩個小時,才搭上去縣城的車。他們報名做志愿者,給救災的人送水。尹飛喜歡縣城,“老祖宗住在山里沒辦法,肯定還是城里方便一點�！�
　　蓄八字須的尹吉新來縣城更早。他頗費了一番力氣讓一對兒女在縣城上完中學,兒女們都考上了大學。在村里憑這一點,尹吉新倍感驕傲。
　　縣城學校吸引了諸多山里的家庭。城關(guān)一小副校長楊延玉告訴記者,一小的生源里就有三分之一的是借住生。父親打工,母親進城陪讀的模式在舟曲很常見,月圓村里就很多農(nóng)房被陪讀家庭租住�！�8•7”泥石流徹底沖毀了一小和月圓村�！靶液檬欠攀罴�,否則后果真的不堪設想�！睏钛佑襁駠u道。
　　泥石流沖垮了半座城,重建是舟曲人見面的熱點話題。有人忐忑,隱患還在,住下去陰影難消;有人戀舊,不愿搬離,寧死不做他鄉(xiāng)客;還有人說,走了就對不起死去的人。年輕人倒沒那么多想法,尹飛說,無所謂,在哪都行,聽政府的。
　　8月17日,政府終于有了個說法。舟曲縣縣委書記范武德表示,不可能整體遷移,舟曲縣的重建肯定是原址原建。
　　這算是個定心丸,尹飛開始著手準備下半年的生意計劃。他說過年會回山上,去廟里燒香求個平安。寺廟是村里老人們的寄托,年輕人卻很少光顧。對于廟里的事情,尹飛說他信“百分之三十”�！胺ㄊ虏幌嘈�,我相信科學�！彼f。
　　(應采訪對象要求,部分受訪者為化名。實習記者李北辰、蔣麗娟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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