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聚改革新共識]凝聚改革共識
發(fā)布時間:2020-03-18 來源: 短文摘抄 點擊:
中國改革的最大特點是循序漸進 《南風窗》:“中國模式”的提出源于中國經濟上取得的成就,但就一個模式而言,僅以經濟發(fā)展的優(yōu)勢來概括是不全面的,那么,中國在政治和社會發(fā)展方面是否也表現出一些可概括的優(yōu)勢?經濟、政治、社會發(fā)展三者間是否存在內在統(tǒng)一性?
李成:如果說存在一個“中國模式”的話,它的最大特點是循序漸進,并在發(fā)展過程中不斷修正自己。
中國的經濟發(fā)展,是農村改革先行,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異軍突起(很多國家包括印度的轉型都沒有這個過程),然后才逐漸擴展到城市的個體戶,再引入股票市場、股份制,私有企業(yè),房地產改革。所以說,中國經濟取得巨大成績,原因就在于循序漸進地走向市場經濟。
經濟、政治和社會發(fā)展三者間當然存在內在統(tǒng)一性,中國的發(fā)展路徑可歸納為:先農村,后城市;先經濟、后政治;先解決容易的問題,再攻克困難的問題。從理論來看,中國探索的這條路是對的。
《南風窗》:是否存在“中國模式”,國內學界尚存爭議。學者秦暉指出,中國經濟增長的一些因素(開放市場)是全球共通的,所謂的“混合經濟”也是全球普遍現象,并不是中國的制度創(chuàng)新。相比很多國家,中國的優(yōu)勢在于低人權和低福利,但這種優(yōu)勢是不可持續(xù),也不可推廣的。您怎么看?
李成:與全球經濟發(fā)展相比,中國還是有特殊因素的,就是剛才說的循序漸進。當然,如秦暉以及其他一些學者指出的,中國的經濟發(fā)展存在一些弊病,而且這些弊病(低人權和低福利、高消耗、高污染)一定程度上還是促進經濟迅速發(fā)展的因素。但這種模式不可持續(xù),沿海地區(qū)出現民工荒就是一個信號。新一代農民工已不同于上一代農民工,只有逐漸建立完善社會保障體系,保證社會公正,才能滿足他們的訴求?陀^來說,中國在過去二三十年的發(fā)展中,還是有很多可取的經驗,畢竟億萬民眾脫離貧困,但隨著社會經濟的發(fā)展,人們對社會財富的公平分配又有所訴求,從而產生新的矛盾。由于目前缺乏解決這些矛盾的有效平臺,因而并沒有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中國模式”。
《南風窗》:中國經濟近年一直保持高增長,但這種增長很大程度上是由投資和出口而非消費貢獻的,這種模式顯得越來越難以為繼。
李成:我并不完全認為存在一個完整的“中國模式”。中國經濟的問題在于依靠人口紅利發(fā)展的階段快要結束了,在這種情況下,政府正在采取措施維持社會穩(wěn)定和經濟發(fā)展。比如,中國高層近年提出的和諧社會、科學發(fā)展觀等,都是非常好的理念。
中國社會發(fā)展有一個有趣的現象――當然,這并非中國獨有,印度也是如此――即過去一段時間內,貧富差距在繼續(xù)拉大,但中產階層也在增長。從發(fā)達國家的經驗來看,中產階層的壯大是社會穩(wěn)定的重要因素。就是說,動搖和促進社會穩(wěn)定的兩種勢力同時在增長,最終看誰跑得更快。
完整的“中國模式”
《南風窗》:對于“中國模式”,另外一個爭議在于政府與市場的權力邊界劃定的問題,有觀點認為政府擁有強有力的調控能力,防止市場經濟滑向自由放任的市場經濟,正是“中國模式”的優(yōu)勢所在;也有觀點認為,政府與市場的界限不清,可能使得權力與資本相結合形成特殊利益集團,將成為中國改革的巨大阻礙。這兩種觀點,您更傾向于哪一種?在接下來的發(fā)展中,政府的權力應該加大還是削弱?
李成:西方存在“市場原教旨主義”,即認為市場能夠解決所有問題。中國的一個成功之處,就在于沒有輕信這種觀點,并未采取休克療法,避免了經濟的硬著陸。但政府在進行調控時,有時有點過了頭,如認為確保壟斷行業(yè)的優(yōu)勢和央企的旗艦作用是經濟崛起的重要原因,也正因此,“國進民退”的現象還有很大的市場。這完全誤讀了中國改革開放走上市場經濟、全球化道路取得的巨大成就的動因,而這種誤讀會成為下一輪經濟發(fā)展的阻礙。
不好的政府行為主要有兩種,一種是放任自流,一種是管得太多,如何把握平衡非常重要,中國政府也必須面對這個問題。更準確地說,就是如何使政府、市場、社會三方面的力量達到平衡。
《南風窗》:這三者之間有沒有一個既定的平衡點,或者說怎么判斷它是不是達到平衡了?
李成:這要看整個社會的結構以及民眾的觀念,同時看這個國家有沒有競爭力、活力和生機。在過去的30多年,中國顯示了這樣的生機,也暴露出一些問題。一方面,中國已成為一個世界經濟強國,逐漸地得到了世界的尊重,但同時其增長方式也為其他國家所擔憂,受到一些批評。中國本身也要反思,中國過去的快速發(fā)展是靠什么途徑取得的,哪些是靠公正的競爭?哪些是政府干預的結果?哪些是企業(yè)家精神的體現?而哪些不是?中國的民眾也開始關心這個問題。接下來的發(fā)展,更重要的是如何創(chuàng)造機會讓普通人也能致富,即五中全會提出的“國強民富”。這不僅是中國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世界強國的一個檢驗,也是中國尋找自身政治、經濟合理發(fā)展道路的主要挑戰(zhàn)。
《南風窗》:有學者將中國的改革劃分為經濟改革、社會改革、政治改革(其中一種改革為主,另兩種為輔)三個階段,認為這是中國的漸進改革路徑。您認為是否存在這樣的漸進發(fā)展階段?經濟改革階段沉淀出大量既得利益,而社會改革背后也有既得利益的博弈,如果這種發(fā)展階段存在,那么如何破除既得利益的阻撓,從第一階段過渡到第二階段?
李成:我認為這個過渡已經在進行,而且從經濟改革到社會改革取得了很大進展。從近年的政策走向來看,農業(yè)稅取消、弱勢群體得到關注、貧富差距問題引起注意,等等,實際上都反映出分配問題得到重視,社會正在從“經濟發(fā)展決定一切”走向“社會公平正義”,F在的問題在于,從第二階段到第三階段的改革步子不大。當然。這并不是說中國過去沒有政治改革。在過去30多年,中國在結束領導終身制、干部任期制、差額選舉等方面都邁出了步伐,法治建設也一直在推進。
經濟改革、社會改革、政治改革是有機結合的,可以有先有后,有輕有重,有急有緩,但步子必須要邁出,否則,可能影響全局、前功盡棄。我認為,中國只有不斷完善一個有自己特色的政治經濟制度,才有真正的“中國模式”。
值得注意的是,中國在推進改革的同時,其他國家也在不斷調整和改善自己的政治經濟制度。很有意思的是,金融危機之后,西方許多國家的第一反應就是制定規(guī)章制度,限制私有資本過度放任。而中國民眾的呼聲剛好相反,呼吁政府減少干預,要求更多的透明度和社會公正。
改革的動力來自利益集團博弈
《南風窗》:也有人認為,目前最重要的還是社會改革,只有建立了較為完善的社會保障體系,人們的生活水平普遍提高,才有政治改革的基礎。
李成:政治改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僅需要智慧,還需要民眾的共識。目前這種共識可能是缺乏的,也給領導人帶來新的挑戰(zhàn)。政治改革有一定風險,不能以 理想化模式化的形式來推進。
《南風窗》: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和分化,出現了不同的利益集團。人們自然為自己的利益集團說話。在這種情況下,高度的改革共識還有可能形成嗎?
李成:這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問題。在改革開放初期,民眾對改革有高度的共識,認為中國需要變化。但中國存在一些壟斷行業(yè)的利益集團,有人稱之為“黑領階層”。但不可忽略的是,中產階層也在不斷壯大,這是中國社會出現的一個巨大變化。中產階層包括知識精英,他們占據了一定話語權;還有私營企業(yè)主,隨著“國進民退”,他們受到沖擊;還有一些政府工作人員,他們中有些人本身對官員腐敗也存在不滿。中產階層與壟斷集團的利益本身有沖突,他們的子女大學畢業(yè)后也面臨著巨大的就業(yè)壓力,他們對現實是有怨言的,所以尋求建立一個平衡的合理的社會體系。這種利益集團之間的抗衡是好事。問題在于必須通過法律的途徑,使不同利益集團的聲音都能夠被聽到,需求能得到平衡和保證。實際上,社保醫(yī)療改革,廉價房建設、土地制度改革等問題表現出來的一些矛盾,反映了不同的利益集團正在博弈,試圖影響政府的決策,這也是中國進一步推進政治改革的機會。
《南風窗》:共識很難形成,那改革的動力來自哪里?
李成:這是所有問題的關鍵。我認為,改革的動力來自過去30多年改革開放所形成的共識,來自中國經濟崛起后的自信,也來自內在和外在的壓力。
人的觀點是會變化的,改革開放初期,雖然對于改革是有共識的,但在一些具體問題上,比如發(fā)展非公有制經濟,也遇到過很大阻力,但最終還是形成了共識。我認為在政治體制改革上,也會不斷深化。因為有新一代領導人、新一代企業(yè)家、新一代中產階層、新一代農民工,他們的思想理念與上一代是不一樣的。這需要一個過程,但也不需要幾代人,一兩代就會有起色。
社會力量與政策導向的結合越來越重要
《南風窗》:民眾參與公共生活的訴求在不斷增加,但利益博弈、表達渠道尚未建立完善,這種矛盾在近年有所凸顯,社會矛盾爆發(fā)就是其外化形式。鄭永年將之歸結為“對內開放不足”,那么,在中國轉型中,如何實現對內放權。將民眾的政治訴求納入合法的表達渠道?
李成:我們應該看到公民社會的合理性正逐漸得到承認。社會矛盾要得到解決,需要社會的成熟,同時需要領導層的智慧和果斷的政策導向,這兩方面的結合顯得越來越重要了。但要避免一些干擾因素,比如蠱惑人心的激進觀點有時會占很大的上風,政治參與缺乏文明,等等。我對中國的未來是有信心的,雖然短時間當中有些擔憂,對某些政策有些批評,但從長遠來講,中國政府、民眾、知識界既然能取得這么大的經濟奇跡,他們也不會在民主嘗試面前停滯不前。
《南風窗》:中國學界探討“中國模式”,作為對中國過去30多年發(fā)展經驗的總結和反思,并從中尋找未來的發(fā)展路徑,無疑是一樁好事。但在國際關系微妙的當下,討論“中國模式”,在西方會否演變成一種加強版的“中國威脅論”?
李成:總體上來說不會。首先,有個別西方學者認為存在一個“中國模式”,但并不是主流的聲音,更多學者擔心這種自大和傲慢會損害中國進一步發(fā)展!爸袊J健备嗍侵袊徊糠謱W者的一廂情愿,就目前而言,他們與世界根本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對話。其次,遑論外界怎么看,回過頭看一下,中國是否有了很強的軟實力,是否形成了自己的核心價值觀,是否真的形成了一個經濟和政治上都得到其他人認可的模式?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話,那為什么外界對中國還有這么多誤解和批評,為什么妖魔化中國在西方還有這么大的市場?歸根到底,這不是一個靠宣傳,靠公關就能得到的結果,更重要的是如何尋求自身的發(fā)展,如何與外界互動對話。
西方一些學者對中國政策有所批評,并不全是對中國指手畫腳,也不是所滑的用西方陰謀論來阻礙中國的發(fā)展,更不是對中國政府和人民缺乏尊重,他們更多的是抱有一個良好的愿望,希望中國能夠走出一條合適自己的道路,同時又與世界多方面接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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