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墨西哥人,離上帝太遠,離美國太近。 　　――委內(nèi)瑞拉總統(tǒng)查韋斯 　　 　　2007年初的一個夜晚,在飛越美利堅廣闊的上空后,我們?nèi)麌伊魧W基金委獎學金生便抵達了夜幕下燈火通明的墨西哥城,開始了為期一年的留學生活。曾經(jīng)以為紙醉金迷的太平洋彼岸,眼前卻呈現(xiàn)出略為沉重的色彩。
　　
　　離上帝有多遠
　　
　　墨西哥是拉美地區(qū)的經(jīng)濟強國和世界第12大經(jīng)濟體,然而現(xiàn)代化進程卻面臨著與中國類似的發(fā)展不平衡問題。最明顯的就是貧富差距之大。無法忘記墨西哥城市中心歷史遺跡旁的破敗景象和城北通往金字塔路上密密麻麻的貧民窟,仿佛盛裝下難掩的傷疤。平日地鐵中、公車里、路邊以各種方式乞討的窮人,總是給人很大震撼。以前總覺得中國的貧富差距太大,來到西半球的第二大發(fā)展中國家墨西哥,終于可以想象當年切•格瓦拉游遍拉美時所目睹的場景。地區(qū)不平衡尤其突出,在從事農(nóng)業(yè)為主的南部,貧窮現(xiàn)象相當普遍。歷史名城瓦哈卡的市中心還是大片石頭堆砌的危房。印第安土著聚居地固然風景優(yōu)美、自然資源和歷史遺跡受到相當好的保護,但大多數(shù)印第安人仍處于極度貧困,仍以手工藝品謀生。
　　經(jīng)濟發(fā)展和社會治安也呈現(xiàn)出不平衡。近年來墨西哥整體經(jīng)濟實力不斷增強,然而它的經(jīng)濟增長并未帶來“溢出效應”,因貧困而衍生的搶劫、綁架、販毒等各種犯罪問題仍然嚴重。墨西哥城已經(jīng)變成世界上最危險的城市之一。華人華僑常成襲擊目標。剛到墨城時,我們所入住的華人開辦的新天賓館就遭遇搶劫,荷槍實彈的劫匪洗劫了樓下一位華商的貨物后揚長而去,我們才僥幸逃過一劫。2007年12月是墨城華人的黑色月份,接連有四五家中餐館老板遭綁,贖金高昂,一旦發(fā)現(xiàn)有人報警,綁匪就會撕票。所以常有同胞提醒我們,不要單獨行動,少去搶劫頻發(fā)的市中心,晚上不要出去。難以相信,有著光鮮外表的世界級歷史名城,盛名之下難副其實。
　　
　　“特殊禮遇”和獨特情誼
　　
　　去墨西哥的中國人往往剛下飛機就會受到第一個“特殊禮遇”:被關“小黑屋”。說來說去,這得歸因于墨西哥特殊的地理條件:離美國太近。由于美國加強了對海路等傳統(tǒng)偷渡渠道的檢查力度,中國偷渡者開始取道中南美洲,再在墨西哥蛇頭安排下經(jīng)亞利桑那邊境進入美國。墨西哥海關近年加大對入境外國人的排查力度,很多赴墨的中國人都會被帶到一個房間里等待審查。幸好來之前,中國大使館已經(jīng)跟海關打過招呼,我們得以順利過關。而有些去那邊出差或者旅行的人就沒那么幸運了,動輒被關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聽一位在國企工作的同學說,她的同事去墨西哥投標,過海關時沒有帶防疫證書,不僅被關了“小黑屋”,還莫名其妙挨了一針。
　　出了機場,我們感受到了越來越多的“禮遇”:有好奇,也有好客和親切。在墨西哥人眼中,我們這群東方來客神秘非凡。我們出行的時候經(jīng)常被圍觀,一路被99%的人目送,此起彼伏的口哨聲,時不時的搭訕,弄得人比較尷尬。在墨西哥的中國人經(jīng)常需要應對這些狀況,有些招呼“hola”(你好)的,若不理睬會顯得沒有禮貌,最好能回應一下。有主動上來搭訕的,就和他寒暄兩句,然后找個借口走人。
　　許多和中國人一樣有著黑眼睛黃皮膚的墨西哥人,仿佛和我們有著相連的血脈,遇到困難的時候都會向我們伸出援手。墨西哥的電梯時常發(fā)生故障,我也遭遇過這樣的險情:乘坐的電梯突然停電,懸在半空�？謶种�,旁邊一位墨西哥婦女不停地安慰我,不停地打手機求援,幸好她的手機有信號,我們才得以脫險。
　　
　　認識上的差距
　　
　　和當?shù)氐呢毟徊罹嘁粯?墨西哥人對中國的認識也天差地別。很多人對中國知之甚少。盡管墨城有一萬多華人,走在街上還是經(jīng)常有人會對我們用日語問好,不是“撒尤那拉”就是“阿里嘎多”,弄得我們每一次都得澄清說自己是中國人。因為當?shù)氐娜A人多是廣東移民或其后裔,導致一些墨西哥人居然以為中國人都說廣東話,甚至問我們普通話是否還存在,是不是像拉丁文一樣是已經(jīng)死去的語言。還有人以為中國仍處在貧窮落后的階段。去尤卡坦半島旅行的時候,一個墨西哥人得知我們是中國人之后居然問:“你們那里有吃的嗎?”我們說“有”,他還繼續(xù)問:“你們是不是肉吃得很少?”
　　而在另外一些地方,我見證了迅速蔓延的“中國熱”。越來越多的墨西哥人開始學習中文,著名的墨西哥國立自治大學和墨西哥學院都設有中文系。墨城還有著數(shù)十家中文培訓機構,僅孔子學院就有兩家,中文教師十分稀缺。很多留學生都當過短期的中文教師。我任教的班上,有五六歲的孩子,也有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學習中文的熱情都很高漲。
　　墨西哥是拉美最早將中國針灸合法化的國家之一(2003年墨西哥衛(wèi)生部和教育部即宣布承認針灸為醫(yī)學專業(yè))。中國著名的針灸在墨西哥廣為流傳,目前,墨西哥持有針灸治療師執(zhí)照的有400多人,大約有10%的墨西哥人在接受針灸治療。一名墨西哥官員曾經(jīng)向我們打聽當?shù)赜忻娜A人針灸醫(yī)師,想為自己身患重病的母親減輕痛苦。
　　“中國制造”也在墨西哥人心目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記。2007年至2008年間在墨城舉辦的幾次大型展會中都有中國產(chǎn)品的身影,其中機械、汽配、摩托車等產(chǎn)品尤其受到歡迎。參觀當?shù)匾粋�涂料工廠的時候,一位負責人跟我們說,以前從美國進口的設備都已經(jīng)老舊、效率低下,現(xiàn)在都采用從中國進口的設備,物美價廉。
　　有些墨西哥人對中國的了解則超乎我們的想象。墨西哥學院的莉莉安老師,擔任過墨西哥外交部的高級翻譯,不僅講著一口流利的漢語,還翻譯了很多中國文學方面的著作,如王蒙的小說。墨西哥國立自治大學經(jīng)濟系有位老師是“中國迷”,不僅熟知中國歷史,而且很崇拜毛澤東,熟讀《毛澤東語錄》,還時不時給學生講個在中國都鮮為人知的毛澤東軼事。
　　我曾參觀了墨西哥“國母”級人物弗里達的故居“藍房子”。她不僅對墨西哥藝術產(chǎn)生了巨大影響,而且是著名的共產(chǎn)主義革命家。在眾多繽紛絢麗的油畫中,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一幅來自中國的巨大的毛澤東畫像,上面赫然繡著“杭州××針織廠”幾個字,而后在臥室也發(fā)現(xiàn)了并列掛上的五位偉人的畫像: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毛澤東。看到這里,這位女畫家堅定的共產(chǎn)主義信念頓時讓我肅然起敬。
　　
　　應摘掉面具
　　
　　中墨兩國既為發(fā)展中大國,也同是新興大國,雙方在聯(lián)合國、世界貿(mào)易組織、亞太經(jīng)合組織和東亞―拉美論壇等國際和地區(qū)機構中一直保持著密切磋商和合作。應對經(jīng)濟危機、聯(lián)合國改革、能源合作、氣候變化、環(huán)境治理等議題也將成為中墨合作的新領域。今年12月墨西哥城將舉辦聯(lián)合國氣候峰會,屆時全球的目光都將匯聚到這個著名的拉丁美洲國家。而中國作為最大的發(fā)展中國家也將成為世人矚目的焦點。
　　在墨西哥的見聞使我相信中國的國際地位在提高,而墨西哥也更加需要中國,樂見中國的崛起。中墨的民間交往還很不夠,雙方都十分期待進一步的溝通和了解。2009年中墨關系曾因在甲型流感事件上溝通不及時、雙方缺乏信任而出現(xiàn)些許摩擦,后在雙方高層領導的協(xié)調下,兩國的友好關系得以保持。在當今世界處于大危機、大變革、大調整的背景下,中墨雙方利益交集點不斷增多,雙方的戰(zhàn)略需求也在不斷增加。這就更加要求中墨兩國加強溝通,增進互信,減少摩擦。
　　1990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墨西哥作家奧克塔維奧•帕斯寫過一部名為《孤獨的迷宮》的散文集,揭示了墨西哥人的特性,有點類似于柏楊的《丑陋的中國人》。書中說,墨西哥人的孤獨猶如迷宮。墨西哥人之所以喜歡過節(jié),那不過是企圖通過歡樂、酗酒、斗毆得到解脫和發(fā)泄。他們偽裝的表象如同這個民族著名的面具文化。透過一年的點點滴滴,我看到了墨西哥民族深入骨髓的孤獨和對光明的向往。也許墨西哥人摘掉面具,和我們更多地坦誠相待,我們就會看到兩個民族共同的目標和愿景。那時,墨西哥人離迷宮的出口也就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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