曇花一現(xiàn) [曇花一現(xiàn)的“尋根文學”]
發(fā)布時間:2020-03-14 來源: 短文摘抄 點擊:
對于中國當代文學而言,1984年是一個重要的年份,在經歷過“傷痕文學”、“反思文學”階段與有關“朦朧詩”、“現(xiàn)代派”、文學“主體性”問題的討論之后,一個文學創(chuàng)作“個人化”的時代,已是呼之欲出。近現(xiàn)代以降,由于嚴峻的民族生存危機,啟蒙救亡成為壓倒一切的主題,文學義不容辭地成為救國救民的武器,成為時代精神的號筒、政治斗爭的工具,文學本性的異化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拔母铩苯Y束,否極泰來,社會進入較正常的軌道,文學逐步擺脫政治的控制,回歸自己的世界。值得注意的是,這場文學獨立、“個人化”的運動,是在“文化尋根”的背景下發(fā)生的。
阿城的小說《棋王》,是“文學尋根”的始作俑者,1984年夏在《上海文學》發(fā)表時,洛陽紙貴,竟至于有“京城傾巢說《棋王》”的夸語。文壇中堅王蒙視之為奇文,贊其“口語化而不流俗,古典美而不迂腐,民族化而不過‘土’,嘎嘣利落但仍然細密有致,刻畫入微卻又惜墨如金。”
《棋王》主要寫兩件事:“吃”和“棋”,通過對“我”與平民象棋高手王一生的邂逅、交往和最后共同經歷的一對九車輪大戰(zhàn)的描寫,揭示這樣一個主題:“衣食是本,自有人類,就是每日在忙這個?舌笤谄渲,終于還不太像人。”分析起來,《棋王》的魔力既來自于對中國古典小說精華的繼承,也來自于對西方現(xiàn)代小說技巧不動聲色的借鑒,兩者水乳交融,天衣無縫。這具體表現(xiàn)在:作者不編織復雜巧妙的故事情節(jié),也不對人物內心世界做精雕細刻,但憑一筆出神入化的白描,平鋪直敘,從容道來,顯示出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的風范。小說一上來就這樣寫道:“車站是亂得不能再亂,成千上萬的人都在說話。誰也不去注意那條臨時掛起來的大紅標語。這標語大約掛了不少次,字紙都折得有些壞。喇叭里放著一首又一首的語錄歌兒,唱得大家心更慌。”這段文字令人想起《水滸》、《儒林外史》中的千錘百煉的文字。然而《棋王》并不是中國古典小說的翻版,而是一篇現(xiàn)代中國小說,中國古典小說創(chuàng)作中沒有“敘事人”這種來自西方的技法,一切仰仗全知全能的作者,視角大而化之,結構固定單一,《棋王》打破了這種模式,充分發(fā)揮敘事人“我”的功能,他是作者的化身,作為小說中的重要人物與主人公王一生保持著互動,單聲部于是變成了復調,小說因此而獲得了鮮明的現(xiàn)代感。
《棋王》散發(fā)著地道的中國味,沒有刻意“尋”根,而“根”自在。這是敘事方式與題材高度契合的結果。無怪有人將《棋王》與茨威格的《象棋的故事》相比較,認為《棋王》不落下風,“通篇散發(fā)中國文學特具的油墨香,它的品質來自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偉大熏陶。每個字都直取文化的深層”。正是這一點把阿城與同輩的知青作家拉開了距離。阿城出生文化名人家庭,八歲之前住宿育英小學,過著優(yōu)越的生活。1957年,父親鐘惦?因一篇《電影的鑼鼓》被打成右派,家道從此中落,阿城早早體驗到世態(tài)炎涼。然而邊緣化的結果,使他有機會接觸另一個世界,它隱藏在琉璃廠的舊書肆、古玩店里,阿城在那里流連忘返,觸摸被遺忘的前朝歷史,不經意間接受了中國古代士紳文化的洗禮。這段陰差陽錯的經歷,竟使他成為一條漏網(wǎng)之魚,在知識結構上發(fā)生代際錯位。確實,阿城的文風與其說屬于知青一代,不如說與民國那一輩的文化人更加接近。
在《文化制約著人類》一文里,阿城通篇談“文化”,只字不提“尋根”,這與同輩尋根作家形成耐人尋味的對比。在阿城看來,中國文學尚沒有建立在一個廣泛深厚的文化開掘之中,而沒有一個強大的、獨特的文化限制,是達不到文學先進水平這種自由的;五四運動對中國社會的變革有不容否定的進步意義,但它對民族文化的虛無主義的態(tài)度,加上中國社會一直動蕩不安,使民族文化斷裂延續(xù)至今,“文革”時更加徹底,把民族文化判給階級文化,橫掃一遍,差點連遮羞布也沒有了。這是對近代以降中國文化/文學悲觀的估計。在這樣的背景下,阿城開出的藥方不能不顯得格外悲壯。20年之后,阿城與人談“尋根文學”時這樣說道:“我的文化構成讓我知道根是什么,我不要尋。我知道這個根已經斷了,在我看來,中國文化已經消失了半個世紀了,原因是產生并且保持中國文化的土壤已經被鏟除了!焙靡桓薄氨娙私宰砦要毿选钡淖藨B(tài),阿城儼然成了中國文化碩果僅存的獨苗。然而具有反諷意味的是,甚至阿城自己,后來都離開了自己的文學土壤,趕時髦跑去美國,弄起別的營生,未能將“尋根文學”進行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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