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如酒:似醒非醒的士大夫]幻象
發(fā)布時間:2020-03-14 來源: 短文摘抄 點擊:
百年帆影 李揚帆 北京大學(xué) 國際關(guān)系學(xué)院副教授 博士 天朝的幻象如同酒精的作用,長期麻醉中國的士大夫。即便是具有驚人洞察力的愛國者、詩人和學(xué)者,他們的靈魂也常常徜徉于自欺欺人的天朝迷夢中不能自拔。第一次鴉片戰(zhàn)爭時期的龔自珍、林則徐和曾國藩,均不能擺脫這千年酒精的麻醉作用。
發(fā)出“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悲鳴的龔自珍做過禮部主事(正六品)。其精神也可嘉,其世界觀也可悲。他在論說中國的對外關(guān)系時說:“我朝蕃服分二類,其朝貢之事,有隸理藩院者,有隸主客司者。……隸主客司者,曰朝鮮,曰越南,……曰琉球,曰西洋諸國。西洋諸國,……一曰意達利亞,一曰博爾都噶爾,一曰英咭?。自朝鮮至琉球,貢有額有期,朝有期。西洋諸國,貢無定額,無定期。”
所謂“西洋諸國,貢無定額,無定期”,事實上,西洋諸國來的大多是商人,而龔自珍一廂情愿地把他們視為貢使,是其天朝大國思想使然。
1841年,鴉片戰(zhàn)爭打得不可開交之際,龔自珍去世。此前,龔自珍獻給林則徐的秘密武器竟是明朝的戰(zhàn)船和火炮!
龔自珍和林則徐曾經(jīng)均為著名的“宣南詩社”成員。宣南詩社為鴉片戰(zhàn)爭前在京開明士大夫們的聚會組織,因在宣武門南而得名,其后期倡導(dǎo)經(jīng)世致用,關(guān)注民生。但是,這些人的眼光畢竟有其局限,看到了國內(nèi),而不知有國外;看到了民生,而不知有外交。
故此,林則徐在與英國人的交往中,把禁煙政策僅僅當成是國內(nèi)政策,沒有考慮到這一政策會導(dǎo)致國際糾紛,為禁鴉片,斷絕與外國的一切通商,似顯過于武斷。這是其天朝禮治思想中的重大缺憾。
林則徐得知英國準備動武的消息后,認為“知彼乃不敢以欺凌他國之術(shù)窺伺中華”(1839年9月)。又在得到葡萄牙人通報的、英國已將本土及印度的12艘戰(zhàn)艦派往中國時,他發(fā)布總督諭令稱“此等謊言,原不過義律等張大其詞,無足深論”(1840年2月)。又在看到英艦四艘抵達廣東海面后,他奏稱“查英夷來船,所配兵械較多,實乃運載鴉片”!(1840年6月)。當英軍已經(jīng)占領(lǐng)舟山十二天之后,林則徐的奏折才到達北京(1840年7月17日)。三天后,浙江巡撫報稱舟山失陷的奏折也到京。如此前后矛盾的現(xiàn)象,導(dǎo)致道光帝大怒。
可見,林則徐雖勇于任事、愛國愛民、精神可嘉,但傳統(tǒng)思想之流毒也害其不淺!
第一次鴉片戰(zhàn)爭并沒有在全國范圍內(nèi)引起士大夫和民眾的全面震動和反思。有限的幾個人如魏源、徐繼?等,盡管開啟了世界性的眼界,但其著述也不敢在鴉片戰(zhàn)爭剛剛結(jié)束的時候公之于眾。人們普遍的想法是,被迫打開的大門還需要緊緊關(guān)上,并把洋人的指頭夾住。
至于曾國藩,要問他在抗擊外敵入侵的第一次鴉片戰(zhàn)爭中都做了些什么,答案令人沮喪:盡管曾國藩是隨后20年中國歷史上最重要的人物,但在第一次鴉片戰(zhàn)爭中,曾國藩的確沒有什么動靜。
相信曾國藩能夠看到道光二十年(1840年)那個夏天南方發(fā)生了重大“邊釁”(邊界沖突)的邸報。然而,30歲的曾國藩一方面正投身于權(quán)臣穆彰阿門下,忙于向這位高官探討理學(xué),并結(jié)下師生之宜。在曾國藩《日記》中,對曾、穆交往的記述,屢見不鮮。另一方面,這年春天,曾國藩正居住在著名的海淀掛甲屯,等待翰林院散館的考試。曾國藩的日記即是從道光二十年開始記,時年僅兩人從翰林散館,曾國藩授翰林院檢討,另一人授翰林院編修。曾國藩還得到道光皇帝的接見,他洋洋得意地說“同年僅兩人改部,三人改知縣,馀皆留館,可謂千載一遇”。
這掛甲屯之所以出名,一則傳說楊六郎在此掛甲從征,二則傳說吳三桂在此養(yǎng)有一叫陳圓圓的女人,三則是事實,即彭德懷被罷官后軟禁于此。而曾國藩在此卻潛心攻讀理學(xué),對于后來被認定為中國歷史近代和古代分野的鴉片戰(zhàn)爭充耳不聞,怪哉。
試舉曾國藩在當年六月初七日的日記中所述。曾國藩說自己留翰林院以后,不覺松了一口氣。因而“日日玩仍。馀皆怠忽,因循過日,故曰日無可錄”,達四十多天。他回想起自己在九年以前改號“滌生”的事情,如今“不學(xué)如故,豈不可嘆”!于是下定決心痛改前非,發(fā)誓“可以無愧詞臣,尚能以文章報國”。由是觀之,第一次鴉片戰(zhàn)爭中的曾國藩恪守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等待的是另一次歷史機遇。但就世界觀而言,此時的曾國藩還處于似醒非醒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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