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變幻大王旗 [索馬里:城頭變幻大王旗]
發(fā)布時間:2020-03-14 來源: 短文摘抄 點擊:
距離2007年元旦還有三天時,索馬里首都摩加迪沙的街頭,看不到半點新年的氣象。從前一天夜里開始,密集的槍聲漸漸消寂,大街小巷人影稀疏。12月29日下午,一列由30來輛汽車組成的車隊,沿著首都的主干線,途經國際機場,從南部駛入市中心。車隊護送的是索馬里過渡聯(lián)邦政府總理阿里?艾哈邁德?格迪,他上一次蜻蜓點水般踏上首都的土地,還是13個月前的事。
陪同艾哈邁德的是過渡政府的另一位重要人物――副總理兼內政部長侯賽因?穆罕默德?艾迪德,他穿一件略顯肥大的黑色細條紋上衣,不無興奮地宣布:“這是具有歷史意義的一天,我們(過渡政府)終于回到了首都。我們成功地趕跑了壓迫人民長達六個月之久的伊斯蘭法院聯(lián)盟,這個惡魔般的政權攫取我們的財富,從事恐怖活動。”
鮮花、掌聲,歡迎的人群聚集在大街兩側。人們載歌載舞,揮動綠色的棕櫚枝。艾哈邁德的車隊穿過所謂的“綠線”――昔日盤踞在首都的軍閥為劃分勢力范圍,把摩加迪沙分成南北兩部分的分界線――從南城進入北城。生活在北城的居民大部分和艾哈邁德為同一個部落,他們的擁戴,更增加了艾哈邁德的信心。站在下榻的豪華別墅前,被佩著綬帶的將軍和一大群婦女所簇擁,艾哈邁德召開了進入首都的第一次新聞發(fā)布會,他說:“現(xiàn)在,恐怖分子已經被趕走,大家熱切地盼望政府盡快恢復工作。總統(tǒng)阿卜杜拉希?優(yōu)素福和其他政府成員將在首都局勢完全平息之后回來。我們現(xiàn)在的首要任務,是解除民兵組織的武裝。”
歌舞和鮮花不過是為亂世所做的裝點。自從過渡政府武裝在鄰國埃塞俄比亞軍隊的協(xié)助下開始迫近摩加迪沙,首都差不多已經成了一座空城。看著總理車隊從面前呼嘯而過,摩加迪沙的一位英語教師自嘲地告訴身旁的西方記者:“我們,索馬里人,從來就有歡迎征服者的傳統(tǒng)。我們打了太長時間的仗,現(xiàn)在只想安安靜靜地生活。”――誰是這座城市、這個國家的主人,其實都不重要,關鍵要看他能否給老百姓帶來真正的和平。
索馬里,怎一個亂字了得
2006年12月27日凌晨5時,密集的槍炮聲響徹喬哈爾城的夜空,這座位于摩加迪沙以北90公里的城市,頓時變成了前線。居住在喬哈爾的優(yōu)素?偨y(tǒng)徹夜未眠:“我聽見了重炮、迫擊炮,還有飛機的轟炸,好像是一瞬間,什么聲音都沒有了。上午10點,戰(zhàn)斗結束了。”
只用了幾個小時,舊軍閥穆罕默德?迪赫爾就收復了過去的領地。
1991年1月,執(zhí)政長達22年的穆罕默德?西亞德?巴雷政府被推翻,索馬里立時陷入群雄并起的“戰(zhàn)國時代”。同年2月,阿里?邁赫迪?穆罕默德成立新政府,自命為“臨時總統(tǒng)”,改國名“索馬里共和國”;5月,索馬里北部宣布“獨立”,成立“索馬里蘭共和國”;1995年6月,索馬里最大武裝派別領導人穆罕默德?法拉赫?艾迪德宣布在摩加迪沙成立臨時政府并自任“總統(tǒng)”,一年以后他遇刺身亡,其子侯賽因?穆罕默德?艾迪德(就是前面提到的過渡政府副總理兼內政部長)繼任“臨時政府總統(tǒng)”;1998年7月,阿卜杜拉希?優(yōu)素福(現(xiàn)任過渡政府總統(tǒng))在東北部成立“邦特蘭”地方割據(jù)政府并擔任主席;2002年3月,拉漢文抵抗軍在西南部地區(qū)成立“索馬里西南國”。在索馬里,“槍桿子里面出政權”,占地為王的諸多軍閥,野心小的搞地方自治,野心大的自封總統(tǒng)。穆罕默德?迪赫爾――昔日西亞德政權的一名軍官,憑借自己部落的支持,搖身一變成了喬哈爾城的土皇帝。
16年,索馬里人在無政府的奇特狀態(tài)下過了一年又一年。國家沒有統(tǒng)一的軍隊和警察,沒有統(tǒng)一的稅收部門,更談不上海關。公路缺乏維護,港口和機場常年關閉。在摩加迪沙,國際機場從1995年開始癱瘓,城市周邊由大軍閥控制的數(shù)個私人機場,是從空中進出索馬里的主要通道。不用簽證,只要在機場落地后,繳納25美元,任何人想來就來――不過,假如他還想活著離開,那么一定要在前往市區(qū)之前,雇好一批荷槍實彈的保鏢。在索馬里,一支美式M16步槍開價80美元;當?shù)貎和畲蟮膲粝?是長大了當一名民兵,每天能有兩到三美元的收入。
2006年6月以前,破爛不堪的摩加迪沙居然有三個軍閥鼎足而居,而且都在2004年成立的過渡政府中占據(jù)一個部長的位置。“貿易部長”穆薩?蘇德占據(jù)城市北部并控制了35公里外的港口,是武器市場的主要操縱者;“公共建設部長”奧斯曼?哈桑?阿里?阿托占據(jù)城市南部,他有一家航空公司從事武器販運,此外還掌握摩加迪沙所有工程機械;三巨頭中最有實力的,當屬“安全部長”穆罕默德?肯亞爾,因為他所掌握的一處機場幾乎壟斷了索馬里全部“咖特”的進口權。所謂“咖特”,是從阿拉伯茶葉中提取的一種麻醉劑、當?shù)厝隧汈Р浑x的“海洛因”。他手下的民兵也是摩加迪沙最具戰(zhàn)斗力的軍事組織。沒有統(tǒng)一的稅收部門,不代表索馬里就沒有人征稅。據(jù)知情人透露,僅是盤踞在摩加迪沙的三巨頭,每個人每個月就有將近100萬美元稅收入賬。
2000年10月,在鄰國肯尼亞、東非地區(qū)組織和聯(lián)合國等幫助下,索馬里武裝派別開始在內羅畢進行和平談判,終于在2004年選出過渡議會和臨時總統(tǒng),這也是索馬里內戰(zhàn)爆發(fā)以來第一個得到國際社會認可的政府。然而,地方軍閥既不愿放棄既得利益,更不愿解除武裝,“弱不禁風”的過渡政府被迫長期蜷縮在首都西北200多公里外的拜多阿,只具有象征意義。2006年,一支名叫“伊斯蘭法院聯(lián)盟”的教派武裝異軍突起,迅速攻占摩加迪沙,進而控制了全國大部分地區(qū)。聯(lián)盟依靠嚴格的伊斯蘭教規(guī)實施管理,他們關閉放映西方電影的錄像廳,命令婦女重新戴起面紗,禁止音樂和“咖特”,因而被西方媒體稱作“非洲的塔利班”。盡管聯(lián)盟領導人多次對外強調,他們和本?拉登等恐怖分子毫無瓜葛,卻難以贏得西方社會和鄰國的信任。
2006年6月,過渡政府和法院聯(lián)盟舉行和解會議,因為后者指責過渡政府邀請埃塞俄比亞軍隊協(xié)助作戰(zhàn),和談在11月走向破裂。12月12日,聯(lián)盟要求埃塞俄比亞軍隊在七天內撤出索馬里,八天以后,聯(lián)盟向過渡政府所在地拜多阿發(fā)起攻擊,又過了四天(12月24日),埃塞俄比亞戰(zhàn)機越過邊境,轟炸了多處聯(lián)盟控制的市鎮(zhèn)和軍事?lián)c,埃塞俄比亞官方第一次公開承認介入索馬里內戰(zhàn)。
一邊倒的戰(zhàn)爭
這是一場注定一邊倒的戰(zhàn)爭。無論戰(zhàn)斗力還是武器裝備,埃塞俄比亞軍隊都占絕對上風,不到一個星期,聯(lián)盟武裝節(jié)節(jié)敗退。
12月24日,聯(lián)盟武裝士兵薩拉赫在拜多阿前線掛了彩:“敵人進攻了,我發(fā)現(xiàn)他們都是埃塞俄比亞的軍人。他們用重炮轟炸我們的陣地,我們像潮水一樣退了下來。”薩拉赫所在的小分隊有50來名戰(zhàn)士,對方一頓重炮之后,馬上“報銷”掉1/5。參加聯(lián)盟武裝之前,薩拉赫是索馬里中部的一個泥瓦匠,他有兩個孩子,從來沒摸過槍炮。被送到前線之前,他在摩加迪沙附近一個軍事訓練營僅僅接受過20天軍事訓練,“剛剛學會怎么使用德制G3型機關槍”。從前線撿回一條命的薩拉赫再也不想為任何一支軍隊賣命:“就算打死我,也不會再拿起槍桿子。”
面對埃塞俄比亞軍隊排山倒海的攻勢,伊斯蘭法院聯(lián)盟執(zhí)委會的領導人試圖用宗教和民族感情喚起老百姓抵抗的熱情。埃塞俄比亞和索馬里一度同病相憐,一度兵戎相見。1936年,索馬里、厄立特里亞和埃塞俄比亞共同淪為意大利墨索里尼政權的殖民地;1977年,都曾遭受殖民侵略的索馬里和埃塞俄比亞終于為爭奪歐加登地區(qū)失和。
歐加登戰(zhàn)爭歷時兩年,以索馬里敗北而告終。埃塞俄比亞贏了歐加登,卻在索馬里人心里播下仇恨的種子。今天,當超低空飛行的埃塞俄比亞戰(zhàn)機掠過索馬里的領海,掃射摩加迪沙機場,投下重磅炸彈的時候,伊斯蘭法院聯(lián)盟的領導人開始號召穆斯林拿起武器,展開一場“抵抗十字軍入侵的圣戰(zhàn)”(埃塞俄比亞是基督教國家)。
在伊斯蘭法院聯(lián)盟的號召下,摩加迪沙一度掀起宗教和民族主義熱潮。一天之內,數(shù)支游行隊伍穿行于首都的主要街道,他們喊出“圣戰(zhàn)”的口號。憤怒的婦女用石塊追打沿路遇到的男子,砸爛開門營業(yè)的商鋪,痛罵他們?yōu)槭裁催縮在后方。一千多名私立大學的學生自愿拿起武器奔赴前線,他們說:“我們要戰(zhàn)斗到最后一口氣。”
無奈兵敗如山倒。面對全面占優(yōu)勢的埃塞俄比亞軍隊,聯(lián)盟毫無還手之力,更何況它的統(tǒng)治基礎原本就很脆弱。嚴格的伊斯蘭教規(guī)并不符合大多數(shù)老百姓的意愿,大家之所以接受它,是因為“他們趕跑了割據(jù)多年的軍閥,用一種特別的方式在控制區(qū)重建了安全和秩序”。事實上,除去嚴格的伊斯蘭教規(guī),聯(lián)盟沒有讓索馬里發(fā)生本質的變化。進入摩加迪沙的“人頭稅”反倒?jié)q成了40美元。
內政乏善可陳,外交咄咄逼人,伊斯蘭法院聯(lián)盟讓鄰國埃塞俄比亞感到空前的壓力。埃塞俄比亞數(shù)度邀請聯(lián)盟執(zhí)委會領導人謝里夫?謝赫?艾哈邁德談判,只提出兩個條件:停止對歐加登地區(qū)分裂組織“歐加登民族解放陣線”的支持、切斷與“某些國家”(主要指與埃塞俄比亞有領土糾紛的厄立特里亞)的特殊關系。聯(lián)盟拒絕接受埃塞俄比亞搖出的橄欖枝。相比之下,過渡政府明確承認埃塞俄比亞對歐加登的主權。埃塞俄比亞支持誰?反對誰?毫無懸念。
前度劉郎今又來?
12月28日晚上10點30分,過渡政府的軍隊開進摩加迪沙市中心。在他們后面壓陣的是一支裝備著坦克和重炮的埃塞俄比亞正規(guī)軍。早在這支聯(lián)合武裝挺進摩加迪沙的前一天(27日),伊斯蘭法院聯(lián)盟武裝已經放棄了陣地,他們的士兵把大量武器留給部落私人武裝,還有想在新政權中分一杯羹的小軍閥。原來在走“熊市”的武器市場,一下子火爆起來,卡拉什尼科夫步槍漲到150美元一支,一顆子彈要價3角……拿著武器的人隨處可見,他們挨家搜刮,在十字路口設下路障,搶劫每一輛過路車輛。
住在摩加迪沙的總理艾哈邁德第一次出門的時候,不但把手表和移動電話留在家中,還把零錢謹慎地塞在襪子里。就算這樣,他也不敢走太遠,甚至不敢邁出自己居住的那條街。無論白天還是黑夜,槍聲總在不遠的地方回響。
在喬哈爾城,回到老地盤的舊軍閥穆罕默德?迪赫爾讓優(yōu)素?偨y(tǒng)回憶起了過去的日子:“沒有人敢當眾提這位軍閥的名字,更不敢對他說三道四。他們一家人控制了全城所有經濟活動,從集市交易到汽車和房產買賣。他的部下橫行無忌,到市場抽稅,開設檢查站。迪赫爾對自己的手下非常大方,付給他們很高的軍餉,就是希望他們在關鍵時候給自己賣命。”除去掠奪,迪赫爾還肆無忌憚地盜竊國家財產。
當然,過渡政府和昔日軍閥的回歸,也不是只帶來陰暗的回憶。伊斯蘭法院聯(lián)盟前腳撤出摩加迪沙,“咖特”――索馬里人視如生命的咀嚼品很快就出現(xiàn)在摩加迪沙街頭。保安哈桑迫不及待地掏出一把“咖特”塞進嘴里狂嚼不已,他手里的半瓶“咖特”貴得驚人,高達12美元。不過,哈桑含混不清地告訴西方記者:“這下算是得救了!”久違的音樂,重新回蕩在摩加迪沙的主要街道;曾被裹進聯(lián)盟如今開小差回家的教派武裝士兵興奮地刮去蓄留的長須。
2007年的第一天,伊斯蘭法院聯(lián)盟放棄他們最后一個軍事?lián)c――基斯馬尤(摩加迪沙以南500公里),執(zhí)委會高級領導一再呼吁的“全民皆兵”、“轉入游擊戰(zhàn)”,似乎只是一廂情愿。同一天,在征得過渡政府同意后,聯(lián)合國第一批人道主義物資從空中運到北部城市哈爾格薩。
埃塞俄比亞軍隊的介入,沒有像許多人擔心的那樣掀起太大波瀾――盡管許多摩加迪沙的居民對他們實在沒有好感。根據(jù)埃塞俄比亞總理梅萊斯的說法,埃塞俄比亞軍隊“可能需要留在索馬里數(shù)周,以幫助過渡聯(lián)邦政府穩(wěn)定局勢”。
索馬里的未來是重復割據(jù)的老路,還是逐漸走向穩(wěn)定?不過20天時間,伊斯蘭法院聯(lián)盟丟掉了數(shù)月積累的勝利果實,國際承認的過渡政府終于和埃塞俄比亞軍隊、舊軍閥攜手進入摩加迪沙。司機穆罕默德?哈桑非常高興,他說這是一個偉大的日子,因為“戰(zhàn)爭終于結束了”。有些人卻沒有這么樂觀:“過渡政府回到了摩加迪沙,又能說明什么?過去的軍閥不是也一起跟著回來了?我們的國家遍地都是武器,這可真不是一個好兆頭。”生活在首都的老住戶,許多人現(xiàn)在還能記得,1993年聯(lián)合國維和部隊第一次進入摩加迪沙的時候,歡迎的鮮花也曾鋪滿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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