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知識論壇 之八 　　 　　時間:11月9日下午3:00 　　地點:世界知識出版社多功能廳 　　主持:沈國放 　　嘉賓:李昌鈺博士
　　
　　警察能夠成為一個學者､一個科學家嗎?在李昌鈺博士口述､鄧洪博士撰寫的《神探李昌鈺》一書中，李博士自己曾經(jīng)提出這個問題，也回答了這個問題。
　　11月9日中午，張宏喜社長夫婦､沈國放總編輯夫婦宴請李昌鈺博士夫婦。當本刊記者陪沈總編夫婦到達京廣中心大廈時，時間還早。我們正想上電梯去餐廳等候，就見一位先生喊著“沈大使!”迎了上來(后來很快知道他就是在洛杉磯當律師的鄧洪博士，此次專程陪李博士來大陸)，他后面站著的那位和善長者和他同樣端莊和善的夫人，快步走來與沈總編夫婦熱烈擁抱――原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神探､當過州警政廳廳長的李昌鈺!分明就是一位儒雅的學者嘛!倒是隨后認識的洛杉磯華裔警官Thanh M.Ly，像個電影里的那種沉穩(wěn)干練的美國警察。
　　
　　謝謝各位!很高興能到這里來跟大家見面，今天我要講的是:Sharing My Life Experience(分享我的人生經(jīng)驗)。我從警已經(jīng)快48年了。我是哪一個地方出生的，有沒有人知道?(有聽眾回答“江蘇”)江蘇哪個地方啊?(有聽眾回答“如皋”)如皋。誰說的?好，有獎!(笑聲､掌聲)我手上的這個警徽不是純金的，是14K金的，但是在美國已經(jīng)賣到39美元了，所以你們要好好留著。答對問題就有獎(扔警徽給聽眾，聽眾歡呼)。
　　我在如皋出生，很小的時候就去了臺灣。我父親去世早，我母親一個人撫養(yǎng)了我們13個兄弟姐妹，是很偉大的母親。人家問我“最怕的人是誰”，我說“怕我媽媽”;別人問我“最尊敬的人是誰”，我也說“是我媽媽”。當時我們家境不好，念不起普通大學，我就去投考警官大學。(指著大屏幕上和同學合影的相片)哪一個是我啊?(有聽眾回答“比較帥的那個”)對!比較帥的那個。(笑聲)誰講的?(聽眾回答“我講的”)哪個小姐說我?guī)浀?有獎!(扔警徽，笑聲)
　　
　　我很年輕的時候就對刑偵很有興趣。我畢業(yè)的時候22歲，成了(臺灣)最年輕的警官。我們破了很多案件。那時候我們怎么破案呢?沒有指紋也沒有DNA，就是把嫌犯抓起來，看看他招不招。要是沒有人招，我們就把他們帶到后面的房間，敲敲打打，每個人也就招了。后來我們知道，這樣做不但殘忍，而且很多無辜的人被屈打成招。
　　1965年的時候，我和我太太兩人去了美國，當時身上只有50美金。我很快發(fā)現(xiàn)，在紐約､在美國并不是滿地黃金，美國其實到處都是垃圾。在美國要Opening the door(打開命運之門)，只有兩條路。第一，你出生的家庭姓洛克菲勒或者肯尼迪。第二就是好好用功。我不姓洛克菲勒，也不姓肯尼迪，我只好好好用功。大家看看這張相片。那時我在美國紐約大學醫(yī)學院工作，半夜了我還在做研究。我的工作時間很長，一邊念書，一邊工作，周末還要在餐館端盤子。錢還是不夠，就去教功夫。因為我在警官大學畢業(yè)，學過功夫。美國人最好騙，扎一根黑帶子，裝個樣子，他就嚇壞了。(笑聲)看這一張照片，半夜我還在打報告，用的是一個玩具打字機，當時是19美元買的，很多年后這個打字機被人收藏去了，大概三年前拍賣了4000美元。我太太說我真是傻瓜，我問為什么，她說你那時就該買一百架打字機，現(xiàn)在4000美元賣了我們不就賺很多錢了嗎?(笑聲)
　　我總算要畢業(yè)了，但是在美國什么東西都要花錢。連自己的Commencement(畢業(yè)典禮)都要交錢。我沒有錢，所以只好在家里畢業(yè)，自己照相留念。(笑聲､掌聲)我當時念書很快，從碩士畢業(yè)到博士畢業(yè)只念了一年，破了學校的記錄。一個獲得諾貝爾獎的生物化學家是我當時的導師，也是我的領導，我和他一起工作了十年，當他的研究助理。畢業(yè)以后，我就到康州(康涅狄格州)紐海文大學做助理教授。(指著相片)這是我第一屆畢業(yè)的學生，現(xiàn)在他們倆都是世界上著名的鑒識家，都成為中心主任了�？次夷菚r候多年輕，很帥是吧?(笑聲)
　　
　　早就聽說李博士談吐風趣，被人稱做“李式幽默”，午宴時已經(jīng)見識了他的妙語連珠。但沒想到在演講時他還不斷給聽眾制造驚喜。他早就準備了許多小禮物，有警徽､鑰匙環(huán)､印著他照片的卡片，誰答對了問題就獎給誰。結果現(xiàn)場的氣氛始終活躍，高潮不斷，大家爭先恐后地回答李博士提出的幽默問題――電影電視里的神探亨特､英雄警察､糊涂偵探們，不都神氣活現(xiàn)地戴著警徽嗎?誰不想得到李昌鈺的警徽?
　　
　　很快地，在三年之內(nèi)，我成為終身教授和系主任，也打破了學校的記錄。有一天，大概是1979年，康州州長打電話請我吃午飯。去了以后州長告訴我，康州的警政制度也是主要靠刑訊，抓了犯人就打，民眾對警察的信任度越來越低，很多案件變成懸案､冤案。所以州長希望我當州警政廳第一任鑒識中心主任。當時我在紐海文大學，年薪已經(jīng)是35000美元，那時已經(jīng)是很多了。我起先是不想去的，但那時候沒有一個中國人當行政主任，所以我媽媽說“你就得替中國人爭口氣，錢少一點沒關系，去做”。我回去跟太太說“好消息，從今天開始你應該叫我主任啦”。太太問我薪水拿多少錢啊，大家猜多少錢啊?一萬九。所以我太太就說“算啦，還是去教書，你不要去做主任啦”。但我還是去了。人的運氣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要堅守理想。不要老是想著靠運氣。一定要有理想，永遠不要說“不”，要知難而上，知其不可為而為之，這樣你才能成功。中國有個成語叫“知難而退”，假如每個人都退，那世界永遠不會有今天了，是不是?所以當時我知道鑒識中心條件很差，我們就有一個理想，希望建立一個世界級的中心，幾年之后就落成了。現(xiàn)在我們的鑒識中心已經(jīng)世界知名。有記者報道說這件事情背后是有一個人，就是我，在推動，但我認為真正成功一定要有一個team(團隊)，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是由一個人做成的。我很幸運，在我的鑒識中心有很多優(yōu)秀的高級化驗員和我一起工作。每次到現(xiàn)場，都有很多優(yōu)秀的刑偵人員和我一起工作。
　　
　　雖然我后來當過警政廳長，但我一生對做官最沒有興趣了。我喜歡在實驗室､在現(xiàn)場工作。1997年，康州新任州長希望我當警政廳長，我不愿意。但是州長很聰明，馬上打電話給我――媽媽。(笑聲)那天我回家看到我媽媽很不開心，就問她為什么。我媽媽就說:“人家看得起你，你就要好好做�！蔽艺f:“您知道他讓我做什么啊?”“當然知道，中國人有哪一個當廳長的，美國雖然是個平等的社會，但是有個Glass City，看不見的玻璃之城，有色人種再怎么優(yōu)秀，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上不去了。所以我們打破這個Glass City是很重要的。”當時我是鑒識中心主任，1997年的年薪是一年15萬美元，你們知道廳長一年拿多少錢嗎?我回家告訴太太:“好消息，現(xiàn)在我變成州里的最高警官啦�！薄澳悄枚嗌馘X啊?”“七萬五�！碑斎晃疫�是很幸運，有很多優(yōu)秀的警官跟我一起工作。
　　但做了兩任之后，我實在不想做了，我很想做第一線的工作。我就跟州長說:“你給我的20個projects(計劃)，我通通完成了。前面11個警政廳長想完成而沒有完成的工作我也完成了�，F(xiàn)在你可以讓我回去做我喜歡做的事情了吧?”他說當然不勉強，但一定要選一個繼任人。我選誰呢?美國的警政廳長通常都是白人，又高又大，200磅以上，我是最矮的警政廳長。我選的繼任人是一個地方法院院長，他比我矮。(笑聲)所以在康州歷史上我不是最矮的警政廳長(笑聲)。
　　我不當警政廳長，回去當鑒識中心主任，薪水變成一年18萬美元，更多一點了。我就想要退休，沒想到中央政府和很多地方政府說，李博士，我們請你來，每年給20萬､25萬､30萬，行不行?搞得我好像股票，價格越來越高。州長很聰明，馬上打電話給我――媽媽。(笑聲)聽說我要走了，我媽媽就說:“走了干什么?留在這里�！彼袁F(xiàn)在我退休了三次，還是留在康州，是惟一在康州替六任州長做過事，一直沒有退休的人�，F(xiàn)在我給大家講我成功的秘訣:
　　
　　第一，你要確立人生的目標。每一行每一業(yè)都需要很多優(yōu)秀的人才，今天我很高興，因為來了很多年輕的同學聽我的演講。你們在成長的時候應該想自己將來要做什么，要走外交路線，還是走科技路線，還是跟著別人去做生意。不管是什么，都要定一個目標。一個人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不會覺得枯燥，別人逼你做的事，做了心里也不痛快。我一天工作至少16～18個小時，人家問我累不累，我說不累，很高興。很多人看我一天到晚笑嘻嘻，就問我為什么。我說我心情愉快。心情怎么才能愉快呢?做我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再累也不會覺著累。
　　第二，人要有強烈的欲望，期望自己能為人民､為國家､為社會做貢獻。不要以金錢作為自己的宗旨，否則就會成為金錢的奴隸，而且會非常痛苦，因為總有人會比你有錢，總有別人的公司比你的大。人生下來就不帶一毛錢，走的時候也帶不走啊，你賺那么多錢干什么?常常有很多百萬富翁､千萬富翁死了后，我們?nèi)フ{查，棺材還沒有蓋上，兒子女兒就已經(jīng)雇殺手､請律師，每個都在爭，老爸死在那里沒人問。社會的犯罪根源就是一個“錢”字。很可惜，我們這個社會的道德觀念越來越差。
　　第三，要運用潛在的意識，建立合理的判斷，不斷進行自我改進。更重要的是有效利用時間。我們一個人一年有多少小時啊?3285個小時。不管你是總書記還是在街上拉車的，不管你是校長､教授還是學生，時間都是一樣的。你能不能向你的朋友說:“哎呀，我的時間實在沒有了，你能不能借我兩個小時?”你能不能把時間放到銀行里面，明天拿點利息?你今天沒有用完，想明天用，可不可能?都不可能。所以時間很重要，應該努力利用。我這個人坐飛機､上廁所都在看書。
　　
　　的確，李博士最大的特點還不是幽默，而是辦事認真。午宴開始前，他急著向沈總編詢問演講對象，詢問聽眾希望他講什么。得知會有許多大學生來聽演講，他抓緊時間調整筆記本電腦中準備的演講資料。他準備了大量的圖片､表格､文字資料。鄧博士在旁笑說“李博士這個筆記本電腦太珍貴了”。李博士用“李式幽默”回應:“電腦對我是最重要的。電腦第一，太太第二。電腦不能丟，太太么――丟不了�！彼奶妥谂赃呅�。近兩個小時的演說，李博士一直是站在講臺上，并且不時地演示電腦投影。而協(xié)助工作的鄧博士和Ly警官也是全力以赴，不管是調試電腦，還是安排行程､調度車輛､計算路程中的時間，都是一絲不茍。李博士的時間太寶貴了。他這次是應公安部邀請來大陸的。午宴后至演講開始前的空隙中他還有一項工作安排，而演講結束后他就要立即飛往沈陽。
　　
　　通常一個案件的偵查分成幾個步驟:第一是現(xiàn)場保全，第二是收集物證，第三是檢驗物證，第四是找尋疑犯，第五是動機分析，最后是抓人起訴。這幾個步驟是分工合作的，并不像電影里面，一位大明星從頭做到尾。社會大眾有時候不了解，認為我們是警察，也是現(xiàn)場人員，也是檢驗人員，也是去抓人的，也是法官。
　　我一生處理了很多案件，在世界各國處理了大概7000～8000件案件，有很多案件都涉及名人。
　　除了有錢的案件，很多重大的政治案件常常變成世界命案，比如肯尼迪遇刺案件。1963年11月22日，肯尼迪總統(tǒng)吃過午飯，做過演講后，坐車回去，路邊一幢房子的六樓窗口，有人“砰”地開了一槍。兇手被抓了，但是現(xiàn)場沒有處理好，驗尸的時候沒有發(fā)現(xiàn)到底是一槍還是兩槍，到底是一個殺手還是兩個殺手。這個問題43年了還沒有搞清楚。1998年國會通過一個特別法案，邀請我去做咨詢顧問，重新調查。但是因為當時現(xiàn)場沒有弄好，現(xiàn)在即使用最新的科技也沒有辦法重新調查了。
　　再看看這個案件。Vincent W. Foster是克林頓總統(tǒng)最親近的顧問和老同學，權勢極大。1996年有一天，他的尸體在公園里被發(fā)現(xiàn)，嘴里被打了一槍。那時候各種說法都有，有人說是謀殺，有人說是自殺，還有人說他與希拉里有一手，總統(tǒng)正好經(jīng)過，聽到聲音，拿了特警人員的槍，打死了他的好友，又把尸體抬到公園去。國會成立了一個獨立調查委員會，這個委員會寫信給我說:“李博士，能不能幫幫忙?”我答應了。后來重新調查，去了現(xiàn)場很多次，終于證明這是一個自殺的案件。
　　你們看這些照片――每次都是我一個人在工作，其他人在袖手旁觀。(笑聲)為什么我還要親自工作?很多領導是坐在辦公室開開會､喝喝茶就行了，但是我必須親臨現(xiàn)場，因為不能人家說什么，你就信什么。你一定要自己看過證據(jù)，那才是證據(jù)。
　　這個案件(指著圖片)發(fā)生在瑞士。瑞士很少有兇殺案，但這次有一個大學女生在宿舍里被謀殺了。那邊的警察局長趕快打電話給我:“李博士，能不能來歐洲幫幫忙?”我說:“很忙，很忙，沒有時間，歐洲很多專家，請他們�！彼f:“一定要請您。”我說:“美國也有很多專家，請他們�！彼�是說:“一定要請您�！蔽艺f:“沒有時間�！彼f:“那我們等你。”我說:“那至少等一個月�！薄斑@尸體還在現(xiàn)場，能不能馬上來啊?”(笑聲)“不行，不行�！苯Y果一回家，我看到太太在收拾行李，我就問她:“你收拾行李干嘛?”她說瑞士的警察局長請她去瑞士度周末，免費吃巧克力。(笑聲)結果怎么樣?我只好跟著去了。(笑聲)
　　一到現(xiàn)場，(指著圖片)大家看到?jīng)]有，尸體大腿上有三滴血，這些血叫做垂直型滴血。人死在地上，她的血不可能從上面滴下來。那這些血是誰的?是嫌犯的。但是很多時候，由于法醫(yī)沒有受過訓練，到了現(xiàn)場馬上就把尸體翻過來。我問他:“翻尸體干什么?”他說:“我看看她的臉。”“人死了也不會爬起來跑掉，你急著翻尸體干什么?”(笑聲)“我要看看前面有沒有傷口�！蔽艺f:“等到了驗尸中心再看也不遲啊�！奔偃缡w一翻，這三滴血就找不著了。尸體翻完后再放到尸包里面，臉朝上，這三滴血還是看不到。到了驗尸中心要用水沖洗尸體，這三滴血不就沒了?
　　幾十年來，每個地方都翻尸體，我問他們翻尸體干什么，沒有一個人給我一個答案。直到前幾年，英國蘇格蘭場請我去演講，我還問過這個問題。鑒識科學或者說法醫(yī)學是從哪里起源的?(有聽眾回答:“中國�！薄啊断丛╀洝��！�)對，《洗冤錄》是全世界第一本法醫(yī)書。領獎!(拋過去獎品)但是現(xiàn)代的法醫(yī)起源于英國。英國倫敦的法醫(yī)Peter是我的好朋友，我問他:“Peter，為什么你們一到現(xiàn)場就要把尸體翻過去?”他回答不出來。英國人回答不出來的時候就老是說一個詞:Tradition(傳統(tǒng))。傳統(tǒng)教我這么做，就是說老師教我這么做，老師的老師也教他這么做，所以大家都這么做。為什么呢?因為早期的法醫(yī)都是殯儀館老板，他們需要給死人化妝，讓死人看起來好看一點。假如臉向下，臉上就會出現(xiàn)尸斑，這樣化妝后還是很難看。第二天朋友家屬去告別式的時候就會說:“哎呀，怎么這么難看?”殯儀館的老板就沒有生意了。所以他們一到現(xiàn)場，就會把尸體翻過去，這樣尸斑就到下面去了，臉上就好看一點。沒有科學的原因，也沒有科學的原則。所以做鑒識科學，好的傳統(tǒng)要繼續(xù)，不好的傳統(tǒng)一定要改。通過這三滴血，我們找到DNA，通過資料庫搜尋這個DNA，17分鐘就破案了。
　　
　　雖然李昌鈺早已蜚聲世界，但是中國多數(shù)民眾還是因為他受邀調查2004年陳水扁槍擊案而知道他的。在演講中，李博士詳細地介紹了這個案子的調查情況。
　　李昌鈺1938年出生于江蘇省如皋，幼年喪父，隨母舉家赴臺灣。1959年畢業(yè)于臺灣中央警官學校，1965年放棄在臺北警局與馬來西亞某報社的職務，攜夫人到美國留學，在紐約半工半讀了10年，相繼獲紐約市立大學刑事科學系學士､紐約大學生物化學碩士和博士學位，隨后受聘為康州紐黑文大學刑事科學助理教授，三年內(nèi)從助理教授升至副教授，進而成為終身教授并出任刑事科學系主任。1979年出任康州警政廳刑事化驗室主任兼首席鑒識專家，1998年出任康州警政廳廳長，2000年從廳長職位上退休，繼續(xù)主持康州刑偵工作。2001年受聘成為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刑事科學技術實驗室名譽主任､紐約州警政廳總顧問。震驚世界的辛普森殺妻案､肯尼迪暗殺案､克林頓性丑聞案､9.11事件后法醫(yī)勘查……這些重大案件都經(jīng)過他的手，而辦這些案件也更彰顯出他科學辦案､明察秋毫的功底。
　　
　　(指圖片)這個案件發(fā)生在東歐�？肆_地亞和波斯尼亞打內(nèi)戰(zhàn)，死了很多人，出現(xiàn)了萬人冢。聯(lián)合國､克羅地亞和波斯尼亞合作，要鑒定這些死者的身份。我們有五個人去了。指揮官領我們到萬人冢，告訴我們說這些尸體都和手榴彈､地雷埋在一起。我們本來是四個白人和一個中國人，一聽這話，變成五個白人了――臉都嚇白了。(笑聲)每個人都看著我:“李博士，我們該怎么辦?”……我說:“挖挖挖!”但是很危險啊，挖錯可就犧牲了。沈大使，那今天你就得請別人來演講了。(笑聲)跟我一起去的有個麥克博士，他是紐約市的一個法醫(yī)官，有280磅，是我的老朋友。他當時說:“博士是現(xiàn)場之王，大家聽博士的，博士說怎么做我們就怎么做�！蔽揖透嬖V他:“麥克，你太重啦，要是走錯一步，踩到地雷，我們都完了。”(笑聲)我叫他趕快坐下，他說“對對對”，馬上坐下了。(笑聲)兩分鐘后我叫他到旁邊去坐，他就起來了，坐到旁邊去，我就開始挖他剛剛坐過的地方。(笑聲､掌聲)我又讓他再一次坐到旁邊去，我繼續(xù)挖他剛才坐過的地方。七八次以后，他說:“你在干什么啊?”我說:“280磅，坐下去站起來都沒事，說明什么?很安全嘛!”(笑聲､掌聲)他說中國人真聰明，我說我是中國人里面最笨的一個。(掌聲)
　　
　　克林頓和萊溫斯基的丑聞大家都知道吧?那年1月22日。通常我早上五點多就上班了，一直到下午三四點鐘都不接電話。這一天秘書告訴我:“博士，華盛頓有請。”我說:“告訴他們，很忙�！�5分鐘后，他說:“國會有請�！蔽艺f:“國會?還是很忙。只有我媽媽的電話我接，連太太電話都不接�！泵貢f:“不是你媽媽，國家需要你�！蔽艺f:“為什么不早點講啊?”我拿起電話就問:“國家需要我干什么?”(笑聲)“請博士到華盛頓來一下，有件案子想請博士看一看�！蔽覇柺鞘裁窗讣�，對方說:“不能講的案件�！蔽以賳�:“是什么不能講的案件?”對方回答:“不能討論的案件�！蔽疫�以為是國家機密，不能討論，華盛頓也沒有人知道。結果到了華盛頓一下飛機，七八個記者拿著攝影機在那里等著。一看到我，他們都大喊“李博士”。我說:“我不是李博士，我是鄧洪，從洛杉磯來的�！�(笑聲)他們說:“我們知道你是李博士�！钡诙�，報紙上就登了這幅漫畫，(演示漫畫)畫的是李博士在白宮的地毯上找證據(jù)。這像不像我啊?我長得這么難看嗎?(笑聲)后來我就去白宮了。(指著圖片)這件衣服上就是克林頓的精斑。你看，多好啊，做鑒識科學家還可以去白宮逛逛。有幾個人能見到美國總統(tǒng)的精斑啊?(笑聲)
　　很多人說我是生活藝術大師，問我為什么可以這樣。我說:工作中找樂趣，勞動中找閑情，信仰中找真愛，身心和諧，寓教于樂。很多外國雜志､中國雜志都拿我做封面，很多電視也做我的節(jié)目。很多人叫我現(xiàn)場之王，甚至有叫我包青天､福爾摩斯的。我從警40多年，得了很多獎，有中國的，有外國的，很多人都說我是The Glory of Chinese American(美籍華裔的榮耀)。這些獎章有些是真金的，有些是假金的，這個是祖國頒發(fā)給我的外國專家獎，是真金的，我因為做過鑒識科學，很快就驗出來。(笑聲､掌聲)最“差”的是印度，請我去演講，說是給我最高的獎，去了以后給了我一個紙牌(演示圖片――其實是個參會者的身份卡)，大家說是不是很不好看?(笑聲､掌聲)
　　
　　生活藝術大師?太太未必這樣看吧?可惜演講時太太并不在場，沒法問。李博士的太太宋妙娟是馬來西亞長大的華僑女子，1961年在臺北求學時，有一次到臺北警察局辦理簽證手續(xù)，辦事的警察就是李昌鈺，由此開始了他們令人羨慕的愛情。李博士通常每天工作都在15～20小時左右。早上5點鐘起床，先閱讀一些法庭及相關科學文獻，6時上班。下午5點下班后，開始進行自己的學術研究工作，晚上還要趕去大學講課。多年來，李博士一直堅持晚睡早起的習慣。李昌鈺說，要想成功必須充分利用時間。李昌鈺吃飯很快，太太說他像個吸塵器，坐下來三分鐘就把飯“吸”完走了。他睡覺也比別人少一半時間。
　　
　　人的一生其實并不長，我一輩子也就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使不可能變成可能。(熱烈的掌聲)人一定要有一個Team Work，要有一個團隊和你一起工作。我很幸運，我太太和我結婚43年，是我很好的伴侶。最后，我要與大家分享我的人生勉語:
　　人生要在平淡中求進步，要在艱苦中見其光輝;人生要在和諧中求發(fā)展，要在努力中見其希望;人生要在安定中求付出，要在鍛煉之中見其莊嚴;人生要在沉默中求智慧，要在活躍中見其弘愿。
　　最后祝大家身體健康，事業(yè)成功!謝謝大家!(熱烈的掌聲)
　　
　　精彩對答
　　
　　請問李博士，您辦過的案子有沒有至今還沒有破過的?如果這個問題冒犯了您，不好意思。
　　你沒有冒犯我。很多案子都沒有破，但是每個人都不要聽沒有破的案子，都要聽破了的案子。破案是一個團隊的，假如原始物證沒有，我們鑒識科學家也沒有辦法。因為我們到現(xiàn)場時，有些是事發(fā)幾天后，有的是兩年后，有的甚至是20年之后。最近一個案件是39年之后，夏威夷有一個14歲的中學生被謀殺，他的媽媽39年之后才來找我，說李博士是我最后的希望。我說你為什么不早點找我。她說我原先不知道你。
　　
　　李博士，我想請教一下，現(xiàn)在中國由于鑒定科學不是很發(fā)達，很多方面還比較重口供，因而產(chǎn)生了不少因為刑訊逼供導致的冤案。想請教李博士，對中國的這種做法有什么建議?
　　很好的問題。一個國家的司法制度要慢慢改進，不可能一天就改變了。美國也是很多年才改變的。我1965年到美國的時候，美國也是逼供。在國內(nèi)，我常常到各省和公安部的鑒識中心，昨天我才參觀了公安大學的模擬現(xiàn)場訓練中心，非常好。我想不久的將來，物證科學會越來越成功。
　　
　　李博士，您好。想請教您一個問題。在很多大案要案發(fā)生的時候，您是處在利益漩渦中心的，在各派的斗爭中您是用物證來說話，所以您一定要得罪人的。中國人的哲學不是得罪人的哲學，您是怎樣在這種風口浪尖全身而退，又是怎樣在堅守您的信念和原則的同時還能夠保護自己的安全的?(掌聲)
　　這個問題問得太好了。我很幸運，很多鑒識科學家都受不了壓力，就離開了。人生要堅守一個理念:絕對公正。你一定會受到批評。不只是做鑒識工作，你做任何事情，都會有人批評你的。但是只要你自己知道，晚上能在床上安心睡覺，就不管人家怎么想。人家講什么不要管，我自己知道我做了應該做的事情，歷史會證明一切。(掌聲)
　　
　　我想問一下李博士�，F(xiàn)在影視劇對犯罪的報道､影視劇對犯罪現(xiàn)場和犯罪手法的細致描寫，可能會導致很多罪犯知道怎樣去毀尸滅跡，或者銷毀證據(jù)，這會不會增加鑒識或者采集證據(jù)的難度?
　　14世紀，當鑒識科學還沒有真正變成科學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了《洗冤錄》。犯罪分子都希望自己不要被抓到。所以我們科學家要不斷學習，永遠要比犯罪分子超前一步，他越在現(xiàn)場毀尸滅跡，留下來的證據(jù)就越多，這些證據(jù)就會說話。所以電視劇電影是有負面影響，但是正面影響更多。因為犯罪有兩種，一種是偶發(fā)性的，一種是職業(yè)性的。偶發(fā)性犯罪是不會出現(xiàn)第二次的，而職業(yè)性犯罪分子即使不看電視也會知道，他也會不斷研究。關在監(jiān)牢里面，你以為他在改造學習，那是改造學習犯罪。所以重要的是大家多一些常識，這樣我們才有更多機會破案。(熱烈掌聲)
　　
　　妙語連珠
　　
　　――我在美國辦案用的這支尺，你們猜猜多少錢?在拍賣的時候標價495美元。美國人真笨，一根尺就值這么多錢?他們沒有想到我家里有一個造尺子的機器，缺錢的時候就做幾把拿去拍賣。今天看看哪位朋友幸運的話，我就把今天帶的這把尺子――哎喲，我?guī)Я藘砂穴D―送給他。
　　
　　――在美國奮斗了幾十年之后，他們都叫我“現(xiàn)場之王”，每個人都在拍我馬屁。早期的時候講話都沒有人聽，現(xiàn)在講話每個人都以為是圣經(jīng)。
　　
　　――(在克羅地亞)局勢很緊張，所以他們派了特警隊來保護我們。他們都是人高馬大，我們中國人比較矮，但是矮有矮的好處，走在這些高人之中，子彈都打不到，所以我一點都沒有受傷。所以不要羨慕人家高，姚明很高，坐飛機的時候就老得小心不要碰頭。
　　
　　――(在克羅地亞萬人冢現(xiàn)場)每個人都看著我:“李博士，我們該怎么辦?”我說:“我怎么知道怎么辦。我只知道中國有個有名的兵法諺語，叫‘三十六計――’”(聽眾:“‘走為上’�！�)(笑聲)所以，我就說:“我不知道你們要怎么辦，我要走為上策。我先走了，你們好好干吧�！�(笑聲)其實我當然不會走的，要不然他們肯定會認為中國人是膽小鬼。怎么能丟中國人的臉呢?聯(lián)合國的觀察員和世界人權組織的官員都在那里看著呢。
　　
　　――(槍擊案后)臺灣的形勢越來越壞，我推薦了三個鑒識專家去臺灣。去了一天，半夜打電話跟我說不干了。我問“什么事情啊?”“壓力太大。”大家認為我是應該去還是不去?(聽眾回答“去!”)你們明知前面是個火坑，還要我跳進去嗎?(聽眾回答“跳!”)(笑聲)年輕人很好，對，應該去，明明曉得有人會批評你的，但是我們只要做到做人應該做的事，那就沒有關系了。
　　
　　――我經(jīng)常擺弄尸體，別人問我怕不怕，我說不怕。還有人問我怕不怕鬼，我說小時候怕鬼，長大了就變成鬼怕我了。所以很多人認為我陽氣很盛，認為我用過的東西都可以鎮(zhèn)邪。有一個車禍，五個人一起到大峽谷，結果車翻了，四個死了，一個生存下來。警察問他怎么活下來的，他說我?guī)е畈┦康蔫�匙環(huán)。
　　
　　――我每天都收到幾百､幾千封信，郵差成了我最好的朋友�！袄畈┦浚裉煊质鞘湫��！狈彩切绽畹男哦嫉搅宋夷抢�，連給另一個李博士――李政道的信都送到我那里。(笑聲)我秘書打開來，說這信是讓你還錢的，我說我哪里欠人家錢?一看是給李政道的信。(笑聲)
　　
　　退場妙計
　　
　　我還要趕去沈陽，先行告辭一步。這兩把尺子，還有警徽､卡片，交給沈大使，一會兒誰是11月22日出生的就到沈大使這兒領獎品。好了，大家再見!(聽眾熱烈鼓掌､歡呼，早就想請他簽名､合影的聽眾，也只好收住了腳步。李昌鈺在Ly警官護送下趁機脫身下樓，乘車前往機場與太太會合，飛往沈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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