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芬芳的稻草床上

周志國

睡在稻草上。小憩的莊稼人。貪玩的孩子。陽光灑在溫軟金黃的草堆上�；▋阂粯拥膲簟�

我睡在稻草上，是睡在用稻草鋪墊的木床上。

從農(nóng)村出來后的每年春節(jié)，我是雷打不動要回老家去的�；氐洁l(xiāng)下，回到父母的身邊。有一年冬天，大雪齊了膝蓋，我就是連滾帶爬回去的。人回去，心也回去。

父母家里就兩位老人，至今沒有舍得添一件時尚的家什，沒有音樂，沒有電視。除了吃飯，我們就從早到晚圍著嗞嗞燃燒的木柴火塘，嗑母親炒的南瓜籽說話，常常要說到夜深了才想起該去睡覺。

這么多年，我只要回去，都和父親抵足而眠。今年春節(jié)回家的第一個晚上，我們說到家里的公雞都叫了頭遍。臨睡了，母親說被子床單什么的，都是新洗了的，還用米湯水漿了。父親搶過話頭，特別補充說，墊絮下面的稻草全部換了新的，是他從草垛里選那壯實金黃的稻草，把袍葉擼干凈了，再用菜刀切齊整，一把一把，一層一層鋪在床板上，平實，厚實，松軟，睡在上面，不比席夢思差。

我的腦海里，迅速出現(xiàn)了父親做這一切時的情景：視線在草把里探尋，雙手在草垛里翻找，拉出來，一只手捏著草尖處，另一只手的五個手指張成梳子樣順著草身一次次往下擼，袍葉擼干凈了，手上就剩下了金黃的草梗�？纯磾]得差不多了，就頓齊了用刀切，然后抱到床邊細(xì)細(xì)地鋪好。稻草鋪好了，再鋪上棉絮，鋪上床單�？纯醋约壕拿畲蚶硪恍碌拇蹭�，只等自己的兒子回來。老人家的幸福像蜜汁樣從心底里往周身流淌。

脫去臃腫的外衣，鉆到被窩里躺下去，一股熟悉的稻草的氣息頓時向我襲來。稻草的味道，稻谷的味道，泥土的味道，甚至父親的味道整個包裹了我。我沒有說話，我調(diào)動自己所有的感覺器官、嗅覺器官一起感受，一起回味，一起品嘗，重溫自己生在稻草鋪上，睡在稻草鋪上的那些過去了的歲月和生活。

我也種過水稻。收獲金黃的稻谷，也收獲金黃的稻草。季節(jié)熟了，把多數(shù)的稻谷賣給糧站，把夠吃的稻子留給自己。想象著金黃的稻谷加工成雪白的大米去養(yǎng)育天下的生命。也有驕傲，也有自豪。稻谷都安排好了，成堆的稻草則留下來陪著我們過一年里剩余的日子。它的用處很多，切碎了灑上清淡的鹽水用它做牛的飼料，曬干了用它來生火做飯，理凈了用它來墊床鋪，過去它還是莊戶人家蓋屋面的唯一材料。

自打搬進城里，我們的生活就徹底告別了稻草。墊床的是席夢思，燒飯的是煤電氣。我們把稻草扔在了鄉(xiāng)下，把與稻草有關(guān)的一切都扔在了逐漸淡去的記憶里。甚至好多的日子，我們在夢里都不見了它的蹤影。曾記得，第一次睡上席夢思，那一份當(dāng)了神仙的感覺是何等的美妙。孩子們在床上玩起了彈跳的游戲，我們則在歷數(shù)稻草鋪的簡陋與粗糙。誰也不知道，第二天起來，我們都喊腰疼。如今想來，那是不習(xí)慣的緣故，并不是席夢思的錯。我們盡管對稻草鋪還存有一絲留戀，但終究是不會再到鄉(xiāng)下去拖車草來墊床鋪了的。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們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席夢思的軟和，忘記了那些與稻草滾在一起的日子。

戶外有風(fēng)，屋后的竹林在沙沙搖響。遠(yuǎn)處有幾聲狗吠起落。這個靜謐溫馨的晚上，我睡在稻草上，睡在父親身邊，我感到異常的踏實與香甜。我做了一個夢：田野里翠綠的禾苗翻起金黃的稻浪，從金黃的稻堆里淌出了白米的河流……在陽光照耀的田野里，我躺在芬芳的稻草上，幸福地睡著了……

（本文有刪節(jié)）

11. 結(jié)合具體語境，簡析第三、五段中加點詞語的情感內(nèi)涵。（2分）

（1）連滾帶爬：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抵足而眠：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12. 賞析第六段關(guān)于父親“鋪床”的細(xì)節(jié)描寫。（4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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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第九段寫“席夢思”，有什么作用？（4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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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簡析本文的結(jié)構(gòu)特點。（4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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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結(jié)尾處，為什么“我”睡在“稻草上”和“父親身邊”，會感到“異常的踏實與香甜”？結(jié)合全文，談?wù)勀愕睦斫�。�?分）

11．（2分）

（1）狀寫歸途艱難，自嘲的背后深含歸鄉(xiāng)情切。

（2）形象地表現(xiàn)了父子間關(guān)系親密，骨肉情深。

每點1分。意思相近、言之成理即可。

12．（4分）

①“捏”“擼”“切”“鋪”等一系列動作細(xì)節(jié)，顯示出父親“鋪床”的嫻熟與細(xì)致，傾注了對兒子深沉的愛。

②虛境實寫，使想象的情景更加真切；在情意相通的感念中，凸顯父恩難忘。

每點2分。意思相近、言之成理即可。

13．（4分）

①“席夢思”與“稻草床”，指代城市與鄉(xiāng)村兩種生活，隱含現(xiàn)代與傳統(tǒng)的差異。

②告別“稻草床”而習(xí)慣“席夢思”，暗示久居城市的人們逐漸失去與鄉(xiāng)村的精神聯(lián)系，含有反思的意味。

每點2分。意思相近、言之成理即可。

14．（4分）

①夢起夢結(jié)，首尾呼應(yīng)。

②以“稻草床”為線索，使文章成為有機整體。

③現(xiàn)實返鄉(xiāng)與精神“返鄉(xiāng)”彼此對照，豐富了文章的內(nèi)涵。

④虛實結(jié)合，深化文章的主題。

每點1分。意思相近、言之成理即可。

15．（6分）

①故土情真，父子情深，游子思鄉(xiāng)的渴念得到滿足。

②“稻草”“父親”別有意蘊，寄托了傳統(tǒng)鄉(xiāng)村的文化理想。

③迷茫的現(xiàn)代人，借歸鄉(xiāng)之途完成了精神的尋根之旅，從而獲得心靈的慰藉。

每點2分。意思相近、言之成理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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